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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就藏着掖着吧,誰也不要提起
辰時三刻一到,早已擬走好的入葬大典,分毫不差地開始舉行。地宮外按班跪滿了人,哭聲震天裏,帝后在月牙城前設起了几筵,獻帛獻酒,送先帝最後一程。司儀的官員向天地誦讀祝文,一百零八員槓夫也都換成了錦衣衛,到了這步,就可以把先帝的靈柩請入地宮了。一直沒什麼眼淚的太后,這回跪在祭臺前,哭得嗓子都嘶啞了。想是憶起這些年的恩愛,又悲傷於先帝升遐後,大鄴江山經歷的種種,大覺愧對先帝,愧對列祖列宗。一旁侍奉的尚儀嬤嬤多番勸慰,也沒能讓太后止住哭。她撫着祭臺以頭搶地,放聲哀嚎着:“你去了,再也見不着了將來卑不動尊,我怎麼找見你怎麼找見你啊!隨同跪拜的衆多后妃命婦們見她哭得悽惶,也不由跟着落淚。其實哭一場,能夠滌盪內心的髒污,如約跪在冷硬的青磚上,想起冤死的父母兄弟,如果先帝還在,太子還在,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吧。可惜沒有如果,世間的因緣際會早就注走了。該着你喫的苦,一樣也少不了,該着你享的福,卻未必一走夠數。透過一層淚的殼,她支起身子,望向地宮的入口。先帝要奉安了,好大的陣仗啊,皇帝扶棺站在一旁,打頭抬棺的是餘崖岸。欽天監喃喃誦讀着安魂經,梓宮在漫天的梵音中緩緩前行,跟隨着前方僧道的引領,消失在育大的兩道石門之後。如果他們進去後,再也出不來了,那該多好!
她有些孩子氣地想,這樣少了多少麻煩,就不用費心和他們周旋了。自己如今能夠動用的,無非是這張臉,這份喬裝的感情,細說起來不免感到屈辱和悲哀,但凡有一絲可能,她都不願意再面對那兩個人。但老天怎麼能讓她輕易遂願,她還得經受無數的捶打,還得振作起來,繼續直面風刀霜劍
不過還好,她似乎慢慢摸索出了門道。昨晚餘崖岸把她拽回小帳裏,質問她爲什麼看見皇帝,卻沒有提醒他。她學會了詭辯,學會了倒打一耙一一“我已經極力阻止你了,是你不能意會?看來你和我,終究做不到一條心。
曾經那麼兇悍的餘指揮,居然開始反省,是不是自己太沉溺、太遲鈍?被皇帝拿住現行兒,也是他不尊重她的報應反正就是有驚無險地糊弄過去了,她到這時才深深明白,一味做個不露鋒芒的老實人,已經不合時宜了。她須得再精進一些,才能遊刃有餘地周旋在他們之間。像昨晚,伏在餘崖岸肩頭望向皇帝那一眼,雖然回憶起來頭皮發麻,但她知道有用。有用就夠了
接下來她還得繼續在餘崖岸面前描摹自己的驚恐,在皇帝面前充當無助但自愛的小婦人,只要兩下里轉換得當,相信總有一天會成功的,大禮完些了,隨侍的人上來攙她,她緩緩站起身,跟隨一衆嬪妃命婦退到墓道旁。六月的太陽當頭曬着,即便搭着涼棚,也還是熱浪滾滾。大夥兒都被烘得兩頰發燙,汗水一層層洇溼了孝帽,看上去形容兒有些狼狽。湘王妃就站在她身旁,大概熱得發暈了,身形搖搖欲墜。
她自己知道不妙,悄悄拽她的衣袖,“如約,我眼前金花亂竄,怕是要倒。
這個時候,倒下來可壞了儀制。如約忙從袖袋裏掏出一個小瓶兒來,裏頭裝着醒神的藥,悄悄讓她吸上幾口,一面抬手死死架住了她,好在藥有用,通了神竅,糊塗的腦子終於清醒了。湘王妃緩過來,長出了口氣,當下不便多言,只能感激地朝她眨眨眼睛實則是先帝的一場大出殯,讓底下的孝子賢孫們喫足了苦頭。也怪這皇陵修成不是時候,要是擱在秋高氣爽的時日竣工,送葬就當遊山玩水了,也不用鐵板上的魚似的,正面烤完了烤反面。衆人眯着眼睛,望着幕道入口繼續死等。儀仗下了地宮,還有好一頓法事要操持,隱隱聽見叮噹的引罄敲擊聲迴盪,約摸過了得有兩盞茶工夫,錦衣衛才從入口退出來。一衆於侯將相又隨皇帝跪拜在明樓前,隨着一聲沉悶的石門閉合聲響起,所有人的心都往下沉了沉一先帝的時代徹底翻篇了,天狩皇帝對大鄴的治馭,自此名正言順開始了
接下來便是喪儀的善後,撤除了几筵、帷幔等喪葬的用度,拿到隆恩門外焚燒。送殯人員除了服,一應穿素服返京回去的路不像來時,沒有了沉重的梓宮,一天趕上一百多里不在話下。從遵化到北京,也就兩天光景,第三天傍晚時分已然到了城外。留京的官員在東直門外設了幄次,供皇帝歇腳,然後文武百官及內外命婦行三跪九叩大禮。等禮成了,送先帝神位入太廟,這場拖延了五年的喪禮,總算是圓滿地完成了。至於後來的安神禮、奉慰禮,就不需要命婦們參與了,由朝中百官再行祭奠。餘府派出去的馬車,時隔十幾日才重新返回白帽衚衕,剛一進衚衕口,就見大門前的燈籠底下站着人,車一停穩,忙上來接應。餘老夫人看着車上下來的兒媳婦,心疼不已,“這怎麼話兒說的,瞧着瘦了好些啊。
如約笑着向她行禮,“在外肯走不如在家自在。我們走了這些天,婆母好麼?睡得好不好?進得香不香?餘老夫人牽着她的手進門,樂呵呵道:“我高牀軟枕、山珍海味地受用着,哪有不好一說!倒是你們,這一路曬大日頭,又見天喫灰,實在受了好些苦。”不過話又說回來,揚着笑臉道,“這會兒總算回來了,仔細將養兩天,就把肉養回來了。你瞧瞧,誥命不是好當的,我年輕時候經歷過幾位老太妃的喪儀,一天哭八百回臨,跪得膝蓋頭子都禿嚕了皮。可見這朝廷俸祿咱們也不白拿,那幾滴眼淚,值老些錢了。餘老夫人一面和她說笑,一面把人領進花廳裏,桌上已經置辦好了喫食,各種精細小菜預備了好幾樣。老夫人接過銀匙遞到她手裏,“治喪的隊伍,八成喫得不怎麼樣,還是家裏頭的飯食滋潤些。你挑一挑,愛喫什麼就喫上幾口,喫完了美美睡一覺,明兒就有力氣了。“如約感念餘老夫人的好,心防再重,這刻也放下了,顯出幾分孩子般的純真來,“路上喫得還不賴,就是覺得菜色都蒙着一層灰似的。光祿寺廚房的老油肉,那麼厚的肥膘,實在是下不去筷子。”嘴上說着,把一盅珍珠二寶粥攬到面前,赧然道,“我在路上,光想着家裏這碗粥呢,別的什麼都不要,只要有了這碗粥就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