堀辰雄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車子穿過一排簡陋、矮小的農家村莊後,就一路朝着遙不可見的八嶽山嶺開去。坎坷不平的山地無限延伸開來,就在我幾乎以爲這顛簸永遠不會停歇的時候,正前方出現了一座巨大的建築。背靠一片雜木林,紅色屋頂,還有幾個側樓。“就是那兒吧!”我喃喃自語,同時感受到身子正隨車體傾斜。
節子只是微微仰起臉,漠然地看着它,眼神之中略帶憂慮。
到了療養院,我們馬上被領進病房二層的第一號病房,這間屋子在走廊最裏面,屋子後面就是雜木林。醫生爲節子做了簡單的診查,要求她立刻臥牀休息。房間用亞麻油漆板鋪地,牀、桌子、椅子都被漆成白色——除去這些,屋裏便只有勤雜工剛剛送來的幾隻行李箱了。屋子裏只剩下我們兩個,可我還是沒有拾閒,絲毫沒有立刻走進病房旁邊給陪住人準備的那間狹小側室的意思,茫然環顧着這間無遮無攔的屋子。再就是幾次走到窗邊,緊張着天氣的變化。風把漆黑的雲重重疊起,屋後的雜木林時時發出尖聲的喧囂。我縮手縮腳地去陽臺轉了一圈,陽臺上全無人煙,亦沒有任何隔斷,直通到盡頭的病房。我索性徑直沿着陽臺走了一趟,邊走邊窺視每間屋子。來到第四間病房前面的時候,正巧從半開的窗戶外面見到一位病人躺着,我見狀匆忙踱了回來。
過了好長時間,才送來了煤油燈,隨後護士端來了晚飯,我們相對無言。作爲兩人獨處之後喫的第一餐,這頓飯不免有些寒酸。喫飯時窗外已是一片漆黑,所以我們也沒注意到什麼。只是喫到一半,突然覺得四周不知爲何安靜了許多,原來外面不知從何時開始已經下起了雪。
我站起來,把半開着的窗戶又關小了些,臉貼在窗玻璃上呆望着窗外的雪。呼出的氣息把玻璃弄得模模糊糊,看來雪已經下了有一陣子。我在窗前站了好久,之後回身便衝着節子說:“喂,你爲什麼要來這種……”
她躺在牀上,仰着臉看我,那眼神彷彿在向我央求些什麼。她把手指貼在嘴脣上,不讓我再說下去。
八嶽山赭黃色的山腳十分遼闊,療養院就在山坡由陡及緩的一處地方向南而立,幾個側樓與主樓平行,並列展開。沿着斜斜的山坡再往前去,有兩三個小山村。整個村落都隨山勢傾斜,盡頭是一道被黑松林緊緊圍住的峽谷,影影綽綽看不清晰。
站在療養院向南的陽臺上,可以遠眺那些傾斜的村落和赭色的農田。若是天氣晴朗,還能看到由南向西的南阿爾卑斯山和它的兩三條支脈,就在那片圍着村莊、無限蔓延開來的松林之上。山脈總是若隱若現,懷抱中永遠雲海繚繞。
來到療養院的第二個早晨,我在陪住的那間配房裏醒來。晴徹的藍天和幾座雞冠模樣的雪白山峯透過小小的窗欞,彷彿是憑空生出來一般近在眼前,讓我喫了一驚。躺在牀上看不到陽臺和屋頂,那裏有積雪沐在早春的陽光裏,嫋嫋水汽源源不斷地升起。
我睡得有點過頭,急忙翻身下牀,走進旁邊的病房。節子已經醒了,裹在毛毯裏,睡得滿臉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