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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到了。圭介的母親偶爾會寄來長長的問候信,圭介本人卻從未寄過。菜穗子覺得這很符合圭介的作風,這樣一來自己也用不着考慮回信的事了。不得不給婆婆回信的時候,就算自己沒有大礙、能夠下牀走動,她也故意躺到牀上,仰着身子拿鉛筆將字寫得歪歪扭扭,用這筆跡掩飾自己的心情。倘若讀信的人不是那樣一位婆婆,而是坦率的圭介,菜穗子就不可能一直把這份在孤獨中嚐到的重生之喜悅獨藏心頭了。哪怕只是爲了讓他不好受一番,她想必也會提上一提……
“可憐的菜穗子。”一個人的日子很快活,可儘管如此,她也曾有過顧影自憐、自言自語的時候:“你就那麼喜歡那個把身邊的人排擠開、寶貝一樣守着自己那塊小天地的自己嗎?你不是已經嘗過苦頭了嗎?——不惜一切地保護那所謂‘真正的自我’,日後才發覺,自己保護過的那些東西早已不知在什麼時候,就已經成了過眼雲煙……”
而她早就知道,這種時候,只要把目光移向窗外,就可以從這種違心的想法中掙扎出來。
窗外有風聲颯颯作響,忽重忽輕地翻弄着樹海,孜孜不倦地送來樹葉的清香。“啊,這麼多的樹……啊,多好聞的味道啊……”
一天,菜穗子去看病時經過走廊,只見二十七號病房外有位穿白毛衣的青年,正雙手掩面在隱忍地抽泣。這位年輕人是陪重病的未婚妻一起來的,看上去挺穩重。幾天前大概是他未婚妻突然病危,這個年輕人便紅着一雙眼睛來往於病房和診療室之間,走廊上總能看見他穿着白毛衣的身影。
“到底是不行啦!真可憐……”菜穗子這樣想着,加快腳步從青年身旁走了過去,不忍再看他悲痛的模樣。
路過護士室時,她心念一轉,走進去一問才知道就在剛剛,年輕女孩的病情突然奇蹟般地好轉,人也有了幾分精神。這位一直安安靜靜守在病危的未婚妻枕邊、從未變過臉色的年輕人得知這個消息後,突然撇下未婚妻奪門而出。繼而,門邊傳來他喜極而泣的抽噎聲,連病人都聽見了……
菜穗子看完醫生回來時,那位穿着白毛衣的年輕人還在病房門口。已經聽不見他的哭聲了,但見他仍舊雙手掩着臉,站在那裏。這一次,菜穗子不慌不忙地邁着大步從他身旁經過,她盯着年輕人顫抖的雙肩,目光裏盛滿了不自知的貪婪。
往後的每一天,菜穗子的心都感到莫名的壓抑。她滿心滿意地同情那位姑娘,一有機會就拉住護士,刨根問底地打聽那姑娘的情況。五六天後的一個半夜,年輕的姑娘突然咯血,撒手人寰,那位穿白毛衣的青年也不知何時離開了療養院。得知這一切時,菜穗子不由覺得自己從那種莫名其妙的壓抑中得到了解放,而她根本不願知曉這壓抑的緣由。這幾天裏那讓她言不由衷的苦悶,看樣子也就此被遺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