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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張羅歸置行李。 雖是亂中有序,但裏裏外外來往不絕的人影也足夠擾人清淨了。 難得天際不見晴陽,烏雲西墜,夏風呼嘯,有暴雨將至的前兆。 容淖帶上嘠珞,到照水閣附近一處僻靜的修竹水榭裏品茗躲閒,打算靜賞今夏第一場消暑疾雨。 燻泥小爐,備具煮水,賞茶溫杯。 嘠珞入宮多年,性子魯直未改,茶藝倒大有精益,‘投洗衝’三道做得賞心悅目,淡碧水柱斟入公道杯,悠然如蘭桂齊芳。 容淖指尖追逐一抹輕煙描摹,悠然轉向朝水榭之外的大叢茂密竹林,忽然揚聲,不疾不徐提醒道,“已到分湯了。” 先聖有言,不患寡而患不均,是以品茶有公道杯分湯一說。 斟茶分湯講究先客後主,從左往右。 ——客人。 這犄角旮旯哪來的客人。 嘠珞分湯的動作一頓,抬頭。 只見九曲迴廊外,竹林深處,悠悠閃出一道人影,仙姿佚貌,綽約清極,恍若天人。 “五公主!”嘠珞雙眸圓瞪,不敢置信。 容淖微扶髻上流蘇,借勢掩住眸中一閃而過的錯愕。 她意料之中的‘客人’,可不是五公主。 五公主面無表情行入水榭,徑直落座容淖對面,毫不見外執杯品茗。 “……五姐是爲畫像而來的吧。”除開血脈親緣,容淖與五公主之間的關係極爲單純,四字便可囊括——互爲利用。 先前作爲五公主替容淖打聽舊事的交換,容淖曾答應爲五公主去畫舜安顏的長相,奈何中途變故叢生,後又病倒數日,並未遂意行事。 自容淖閉門靜養後,再未見過五公主,也未聽見五公主隻言片語催促。是以,今日五公主揹着人找上門的意圖,根本不必花心思猜測。 “我應承之事從不視以妄言,只是近來變故頗多,還請五姐寬宥幾日。”容淖微不可察往竹林掃了一眼,顧忌五公主顏面,有意含糊其辭,不欲讓藏身竹林裏的人偷聽到五公主的少女心事。 怎料,五公主開口便自己把底掀掉了。 “畫像省了,他不配。”五公主垂眸靜觀最末一泡茶色,氤氳水汽爲清傲少女模糊出幾分柔和。可她言語間毫不掩飾的譏誚,與這一瞬展現出來的單薄,背道而馳,似笑非笑扯脣。 “你靜養多日不曾在皇阿瑪面前露臉,有一事可能不知——是我求皇阿瑪讓他南下任采詩官的。不爲躲避眼下醜事,養精蓄銳靜待來日上達天聽,風光返京;只因江南風花雪月好,浮塵易惹身。” “……”容淖聞言,明顯驚愕。醒神之後,微微一哂,既覺意料之外,又覺情理之中。 五公主目下無塵,枝頭抱香寒梅一般的清高人。 她既知曉舜安顏荒唐,便不可認命自甘吹落北風中。 是以,故意迂迴行事,把舜安顏弄去南方,任他沾染一身風塵爛事。 屆時順理成章提及退親,天下口舌只會恥笑舜安顏不識好歹,秉性風流;而不會嘲弄君王金口玉言的賜婚,輕易改弦更張。 “五姐主意極正。”容淖一本正經讚道。 “少與我來這一套。”五公主輕飄飄道,“我來是想問你,是否真心鐘意策棱,甘願遠赴塞外漠北。你若不願,我可替你和親。” “咳咳……” “哐當——” 五公主語出驚人,容淖嚇得一口茶嗆到嗓子眼裏,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嘠珞呆若木雞,只聽一聲脆響,手中茶壺摔成一地碎瓷。 “五……五姐,我先送你回去歇着吧。”容淖咳嗽未止,已火急火燎要帶五公主離開。 就很離譜,每次她與五公主說起奇奇怪怪的話題,總免不了被人扒牆角。 “我沒生病,也未中邪。”五公主姿態端凝,“我仔細思慮過,就算沒了舜安顏,以皇瑪嬤與皇阿瑪對我之愛重,必會替我另擇京師望族子弟爲婿,保我一世安穩尊貴。京都富貴窩裏出來的爺們兒德行,端看舜安顏也現了七八分,他還算是皇阿瑪千挑萬選出來的。” “我前半生雖是困束深宮但享盡萬千寵愛,若後半生註定裹足內宅與這般男子糾扯收場。那人世這一遭,當真荒謬可笑。” 五公主輕嗤,下頜微揚,那弧線猶如傲氣睥睨的白天鵝,“與其如此,我更願遵循‘南不封王,北不斷親’之祖訓,仿效先輩帝女,和親蒙古,肩挑一國公主職責。” 這一刻的五公主,褪去清高寡漠的皮囊,熱忱滾燙得如點將臺上揮斥方遒的將士。 容淖眼神微閃,狼狽避開五公主熠熠生輝的眸瞳。 活在朗日下的人,總認爲所望遠方皆披光芒萬丈。 殊不知,浮世萬千,各覆表象,一葉障目。 恍然間,這些年往來乾清宮面聖的光影遊掠眼前。 容淖無意識抬手去摸自己的臉,斜紅敷粉凝在指尖,半分澀然。 “五姐。”容淖抿脣,掩下複雜掙扎,終是正色道,“不是每位帝女,都能活成初唐的平陽昭公主。縱觀古今史冊,千載光陰,朝代更迭,她是唯一一位當過公主的將軍,也是唯一一位以軍禮殯葬的女子。” 平陽昭公主乃唐高|祖之女,率領一支‘娘子軍’,東征西討,爲唐朝建國立下汗馬功勞,其智計勇武,不輸男兒。她之一生,是真正的生榮死哀。古往今來,再無帝女能與之比肩。 容淖緊接着,以最平和的姿態,談及最現實的境遇。 “我朝帝女,無建功立業之機,一生大成皆在爲父爲民遠嫁和親,穩固外族。但真正落下功績的,迄今並無一人。瘞玉埋香於塞外草原,骨肉分離終生不見,到頭來不過得了史書一筆帶過。下降京都,此乃今朝公主夢寐以求之事。五姐若爲一時意氣走上歪路,來日未免抱憾。” 五公主秉性倨傲,卻不心盲武斷。以她與容淖的關係評判,容淖這席話實屬交淺言深,有冒犯之意。但她聽得出容淖句句勸告,發自肺腑,是以並未動怒。 “你方纔說起李娘子是‘當過公主的將軍’,而非‘當過將軍的公主’。想來也明白這二者之間說法差之毫釐,其意卻相距千里。” 五公主目中清明,鄭重又執着。 “將軍威於金戈,公主僅貴出身。我自然清楚我與平陽昭公主不能比,本朝謹守風氣更不能與唐時熱烈相提並論。我做不成轟轟烈烈的李娘子李將軍,能堂堂正正不負公主之名,帝女之責,也不枉落於金玉鳳凰窩一遭。” 容淖自認算不上什麼好心人,勸告五公主,實乃思及這十餘年‘得君看重’的經歷,情之所至,一時衝動。 見五公主鐵了心意願和親蒙古,她也懶得多言。 念起自己還有正事未辦,果斷抽離情緒,敷衍打發道,“五姐高義。但五姐能否得償所願並非你我言談間便能決定,還是先去找皇阿瑪、太后、德妃幾位說道商議吧。” 這幾位若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