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番 外 (第4/1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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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靜站在醫院病房的窗口,輕輕撩開窗簾,午後的陽光便急不可待地刺了進來,讓他皺了皺眉。這陽光也投映到牀上的病人臉上,原本就睡得極不安穩的病人發出了幾聲無意識的呻吟。他走過去,坐在牀沿,看着被病痛折磨得形如枯槁的那個人,哪裏還像他儒雅強健的父親。
美國拿到學位後不久,林靜就接到了媽媽的電話,說爸爸病得不輕,讓他儘快趕回來。回國之後的大部分時間林靜都陪在醫院裏,林介州何止是病得不輕,肝癌晚期,癌細胞擴散了之後,他的生命實際上已經走到了最後一段。
每次林靜這樣看着病牀上身體每況日下的林介州,他都在想,這還是曾經被他視爲偶像和楷模的父親嗎?爲了和那個女人的一段見不得光的感情,他把好端端的一個家毀了,事業也不要了,名譽也不要了,最後連健康都無可挽回,到了這一步,能留住的又有什麼呢,生命比愛情還脆弱。
林靜的媽媽還在職,工會的工作瑣碎而繁雜,每日忙得不可開交。她在丈夫生命垂危的時候大度地原諒了這個背叛了她的男人,卻也不可能再日日守在牀前。林靜理解他媽媽,這種時候,林介州生或是死對她來說都是種折磨。
醫生也表示束手無策後,林介州陷入昏迷的時間越來越長,即使在醒過來的時候,意識也越來越混沌。很多次,他定定地看着林靜,問,“你是哪個部門的?”又或者,“林靜爲什麼還不回來?”能夠認出林靜的時候,他就一再地重複着一個地名,“婺源……婺源……”
婺源,林靜記得這個地方,幾年前,他曾經答應小飛龍要陪她一起去那裏,重遊見證過她媽媽愛情的地方。諷刺的是,他當時沒有想到那個地方對於他父親來說竟然有着同樣的意義。
終於有一次,林介州把枯瘦如柴的手覆在林靜的手上,聲音微弱但字字清晰,“林靜,在我死後,把我的骨灰帶到婺源,灑在李莊村口那棵槐樹下,這是我求你的最後一件事情。”
林靜想起了這幾年迅速憔悴的媽媽,心中一慟,極其緩慢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爸,你病糊塗了,自己說什麼都不知道。”
林介州沒有再說話,看着兒子的一雙眼睛卻漸漸黯了下去。
那一天,林靜去拿藥的時候在病房走廊的盡頭看到了那個他過去一直叫“阿姨”的女人。她站在背光的角落,看着林介州病房的方向。林靜聽說,在他回國之前,也就是他爸爸剛入院的時候,她來過很多次,每次都說只想看林介州一眼,可都被林靜媽媽罵了回去,大院裏流言也傳得沸沸揚揚,都說如果不是她和林介州的醜事,林介州也不至於肝火大動,早早發了病,她連累了半世清名的林介州跟她一起成了作風敗壞的典型,自己更是成了人人唾棄的狐狸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