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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明說:“以前,我每天醒來的時候,做眼保健操的時候,就在想,會不會這一次我睜開眼睛,他們就會出現在我面前?可是我醒來過很多很多次,做了很多回眼保健操,睜開眼睛,什麼都沒有。我知道他們不可能會來了。姑姑,如果我死了,沒有家的小孩會不會在另一個世界也是一個人?我害怕一個人。”
饒是桔年已經看淡了許多許多的事,這個時候眼淚還是差一點湧了上來,可她不能在非明面前流淚,在非明陷入昏睡之後,她逃也似的離開病房,一個人躲在走廊的盡頭,彎着腰大口大口的呼吸,不過是一個家,多微不足道的請求,那麼多人急不可待的要擺脫家的束縛,有人偏偏就求而不得。她要怎麼樣才能給非明一個家?
韓述似乎是遇到了相當棘手的案子,這些日子更是忙碌得沒日沒夜得,他來看非明常常是趕在住院部夜晚門禁之前,有時非明都睡着了,他會靜靜的陪着她們一會。每次離開,他都會在非明的牀邊放一個不一樣的小玩具。
桔年太累了,好幾回,她靠着牀頭櫃迷迷糊糊的,都不知道韓述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只有那麼一次,她感覺到韓述抖披在自己身上的毯子,還有他的手,很輕很輕的覆蓋在她的手上。桔年屏住呼吸,悄然等待着他的撤離,然而許久許久,久得她快要陷入另一場夢境,他的手還是小心翼翼,沒有撫摸,沒有抓握,甚至一動也不敢動,就像漂浮在她手上得一片羽毛,只有溫度是真實的。直到桔年假裝在小寐中略略移動身子,不動聲色的抽出了自己的手,他默不作聲的待了一會,不久,病房門微微“咿呀”的開合,腳步聲才漸漸的遠了。
唐業的辦公地點距離醫院頗近,所以他來得更容易一些,他在的時候,非明總是眨巴眨巴眼睛,看看唐叔叔,又看看姑姑,那老人精的樣子,好像她什麼都懂,其實她什麼也不懂。
桔年一直思量着要把唐業墊付給醫院的錢還給他,爲了非明的病,她已經動用了韓述銀行卡里的錢,不管是不是出於本意,她和韓述之間有着實在太多的糾葛。她和韓述,韓述和巫雨,巫雨和非明,到底誰欠誰的,怎麼算也算不清了,這已經夠複雜的了,唐業不應該再攪進來。正好平鳳還了桔年一些錢,加上自己手頭上的一些零碎,她正打算趁唐業來醫院,一道給他,誰知道偏偏那幾天,唐業都沒有出現。
非明枕頭邊上有一本《少年維特之煩惱》,是唐業送給她的,唐業每次來,都要給她念上一大段,非明等着故事的下文,於是也追着問,“唐叔叔跟韓叔叔一樣要加班嗎?他們又不是同事,爲什麼會一樣忙?”
冬至那天,桔年才接到唐業的電話,當時要不是來電中清清楚楚顯示了對方的名字,桔年幾乎辯不出那個沙啞的聲音出自於唐業。
唐業在電話那邊只是問候非明,寥寥幾句話,他中途幾次停下來咳嗽。桔年纔想起他上次的重感冒一直都沒有徹底的好起來,病情纏綿反覆,這回竟像是越來越嚴重了。她謝過了唐業的關心,也禁不住問了一句,“你還好吧。”
唐業苦笑着說,也沒什麼大礙,只怪自己在感冒初期沒引起重視,想不到現在嚴重起來,連續兩天連班都上不了,一直在家修養,可發燒一直沒有都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