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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遠朝村口的老槐樹走去的時候,天還沒亮透,空氣中瀰漫着草地和露水的味道。途徑鄒家嬸嬸家的門前,嬸嬸的小兒子已經揹着一個揹簍準備上山摘野菜,他們家也開着農家樂小飯館,各式各樣的新鮮野菜是城裏遊客最喜歡點的桌上佳餚。
“起得挺早嘛,鄒昀。”
向遠走過時,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臉。鄒昀這一年也上小學六年級,跟向遙同班。一樣年紀的孩子,他卻比向遙要懂事得多。他媽媽意外墜橋身亡已經差不多一年,不久前,他爸爸又找了個鄰村的寡婦,寡婦帶來了亡夫的一子一女,重新湊成一個家庭過日子,鄒昀成了家裏最大的孩子,鄒家嬸嬸在世時捧在手心的寶貝也不得開始分擔家裏的擔子。
向遠感激鄒家嬸嬸生前的照顧,和她們一家一直走得很近,嬸嬸不在以後,她心念鄒昀也是個沒媽的孩子,力所能及之處,對他也諸多關照,有時週末或者節假日,來的遊客多了,自己家住不下,她總是把那些人往鄒昀家帶,攬到了好的活,也不忘分鄒家一些。
鄒昀跟向遙姐弟同歲,向迤活着的時候,他們倆是村裏最好的小夥伴,從能走路開始,鄒昀就跟向迤一樣,是向遠身邊著名的兩個跟屁蟲之一,跟着向遠“姐姐,姐姐”地叫。向迤出事那天,還是鄒昀一路跑來給向遠報的信……想到早夭的弟弟,向遠心裏一酸,出門前打算趁這幾天大賺一筆的喜悅也被沖淡了不少,以至於鄒昀追在她身後喊了幾聲:“向遠姐,去不去山上看日出……向遠姐……”她也只是心不在焉地擺了擺手。
老槐樹下一直是向遠招攬遊客的首選地點,這裏是所有進出李村的人都必經的地方。向遠在這裏設了一個流動的攤位,賣一些村裏的土特產和廉價的旅遊紀念品,客人需要導遊的時候,把東西往包裏一塞,立刻就可以動身出發,方便得很。
這棵槐樹在李村存在了多久,沒有人知道,在村裏最最年邁的老人記憶裏,它便一直如這般滄桑。樹其實是普通的樹,年紀大了,好像就有了靈性,當然,時間和它所見證的人世變幻,也讓這棵樹在村裏人心中有了特殊的意義。很早就有村民在這刻樹下燒香許願,不時也有姑娘小夥約在樹下相會,知青下鄉的那幾年,這裏更是那些城裏青年風花雪月的最佳地點。
向遠土導遊做久了,對那些城裏遊客的心思拿捏得很準,村子畢竟小,僅僅是四時風光未必足夠吸引人,必得添些新奇奧妙的東西,才更能爲那些人的旅程解乏增趣。所以每接到遊客,她總喜歡帶他們到這棵老槐樹下給他們講講所謂“老槐樹的故事”,題材無非是才子佳人樹下相會,指天爲盟私定終身,最後命運捉弄棒打鴛鴦,題材多爛俗都無所謂,那些城裏人總能聽得津津有味,村裏人也樂得將這些胡編濫造的傳說傳得煞有其事。時間長了,老槐樹漸漸聲名在外,儼然成了堅貞不渝的愛情見證人,村裏無形之中彷彿增添了一個人文的景觀,就連城裏跟來的專職導遊也依樣畫葫蘆地給遊客講起了這棵樹的故事。
每當這個時候,向遠心裏就暗笑不已,她是這個動人故事的編造者,可她偏偏是最不相信這個故事的人。但這有什麼要緊,村裏的野鴨潭被她改稱爲鴛鴦潭之後,去的人不也更多了嗎?向遠在樹下的旅遊紀念品生意越來越好,她得到了錢,那些慕名而來的癡男怨女得到了心裏慰籍,這不是兩全的好事嗎。
日近中午,向遠粗略算了算,一共跑了兩趟帶路人兼講解人的生意,加上賣出去的紀念品,總共將近百元的進賬,這還只是長假第一天的上午所得,算得上差強人意。向遠高三了,開學快一個月,在鎮上高中的學費還沒交齊,她給學校打了張欠條,就等着這七天的收入,不但可以解決了學費問題,她和向遙往後幾個月的生活也有了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