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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頎是大老爺曹宣的三兒子,他的母親原是曹宣年輕時的府內做打掃的粗使丫頭,因爲容貌乾淨整齊,被曹宣收了房,但因地位低下,又伶俐狂傲,很是家裏夫人小姐們看不起,生了曹頎後,零零散散受了幾年閒氣,得了一病,太太也張羅着請醫喫藥的,那日不只喫了什麼,腹內劇痛,在牀上打滾翻騰,折騰了一夜,不明不白地死了。曹宣的長子曹順、次子曹頔及幼子曹頫都是夫人所生,唯着曹頎和小姐曹頊是庶出,因此在府內未免被上下人等看得低些,尤其李桐,更是把他看得豬狗不如,整日見面罵不停口。可誰想曹頎卻生得聰明俊秀、人前應答、待人接物,都出奇的好,更兼詩詞曲賦過目不忘,善吟詩作對,還寫得一手好字,只是因爲自小被人冷眼慣了,未免性格陰沉刻薄些,總是以一雙陰沉的眼睛賊賊地看着他周邊的事態人情。
老爺曹寅自兄長曹宣夫婦相繼去世後,代爲教養子侄,也常對曹頎讚不絕口,恨不能過繼來當成自己的兒子看待, 但是曹頎心內異常清醒,自家的基業,雖然長兄曹順已亡、侄兒曹霂尚小,但還有二兄曹頔,即便二兄依仗叔父的提攜另謀了出身,按照嫡系繼承,也會是小弟曹頫,無論如何也輪不到自己。
至於叔父家,堂長兄曹顒雖身體孱弱,但如今已成家立業,二堂兄曹顏卻鎮日不務正業、荒誕不經,如叔父家中情形有變或曹顒另被委任,說不定,自己還真可能有機會從叔父處找到安身立命的營生。
前些年康熙帝南巡的時候,家中忽然變得神神祕祕,小弟曹頫病重後,突然傳出曹顏死訊,可是待康熙帝走後,曹若容依舊好好地安樂,曹頫卻不知所終。他知道這其中一定有了什麼問題,可是他不敢問,不敢有任何惹惱了叔父的可能,尤其在表妹顰如入宮做了皇妃後,更是小心謹慎與叔父及堂兄們保持着和睦的關係。
而今日,若容居然會拋下即將過門的如花似玉的傅姨媽家子鈺小姐不要而立意出家,這實在讓他想不通。直至他看了若容近日寫的書後,纔算有了點感悟,卻原來,這癡心呆意的傻子,竟然是看破情緣,恐怕這還不夠,如果他能一併看破世道,就更加不會入世立業了。常聽的人說,佛家講究點化,如今,且讓我去點化他一下吧!
若容正跪在佛堂大殿上,目光渙散,心緒茫然,既然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至少他還不想如二姐姐曹頊一樣被命運擺佈,他想逃離。
逃離塵世,逃離溫柔富貴鄉,做個清靜無爲的隱者,寫詩作文,了此一生。
他恍惚地想,如今,不知道家裏鬧成什麼樣了,不知道老太太哭得如何,不知道父親是不是又大發雷霆,不知道子鈺是否知道了而覺得羞惱異常,不知道顰如泉下有知會不會贊同自己的決定,不知道自己寫的那點文字究竟算得了什麼,種種牽掛和不捨,種種糾纏和紛亂,讓他無所適從,雖然已經毅然決然走進佛堂要求剃度,但主持的猶豫和勸說,讓他越想越動搖。哎,真是欲潔何曾潔,雲空未必空啊!
曹頎的出現,着實嚇了他一跳,他不自主地向曹頎身後張望着,“父親呢?母親呢?老太太呢?子鈺呢?怎麼就你自己來了?你來,來做什麼的?”若容慌張地叫道:“你不要勸我,我主意已定!”彷彿是在給自己鼓勁。
曹頎笑了笑說:“我纔不是勸你來了呢。我說若容二爺啊,你從小到大,一直都是錯的,就今兒這事算是做對了。別以爲老太太寵着你,你就真的如寶似玉了。老爺面前,衆位親友面前,你看看你的德行,你根本是無能無才,即不能濟世也不能齊家,白學了些子曰詩云之乎者也,你看看你寫的這東西。”說着,將手裏拿着的那本《風月寶鑑》扔到若容身前,“說什麼堪嘆古今情不盡,可憐風月債難酬,好似你參透了風月一般,其實也不過是借一兩個男女姓名,杜撰一段爛熟的故事,只爲了寫出你那兩首淫詩豔賦來而已,你也不過就能寫出這樣的東西,不要留在俗世貽笑大方了吧!”曹頎說着說着哈哈大笑,又說:“你這樣的人,在紅塵中丟人現世,讓家族蒙羞,當真還是出家的好!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