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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城西到城東,再到餅市街,周小萌在後座裏迷迷糊糊,東倒西歪的睡了一覺。最後到的時候,她自己又醒了,餅市街是重點改造的城中村,本來都快要拆了,可是因爲動遷費用談不攏,所以又耽擱下來。幾年過去,街道更狹窄,車子開不進去了,小光扶着她走路,對所有人說:“你們先回去吧,明天我送二小姐回去。”
周小萌還穿着高跟鞋,晚禮服的下襬又窄,跌跌撞撞,走得像條美人魚。小光前年就在市內很好的地段買了望江的高層公寓孝敬父母,可是餅市街的老房子還在,他也經常回來。已經是凌晨了,兩邊的髮廊和網吧亮着燈,時不時有人趿着拖鞋走過,呱噠呱噠的,還有人同他打招呼:“光哥回來了?”
小光不太愛跟人說話,只是點點頭,周小萌不太能跟得上他,她覺得自己像是穿行在巨大的迷宮裏,又像是往事的涼風,一陣陣吹上來,吹得她心裏發寒,她身上披着蕭思致的西服外套,她就一直攥着那外套的衣襟,男式的外套又松又寬,捏在手心裏直髮潮,她恍惚想起來,她也曾披着一個男人的外套穿過這裏狹窄的街巷,只是那時候也有小光,不過小光總是不遠不近的,離開在他和她的後一步。因爲那天小光回來,正好撞見周衍照吻她,兩個人的尷尬從此變成了三個人的尷尬。不知道周衍照對小光說過些什麼,總之從那之後,小光對她就是一種不冷不熱的調子,離她近,可是又離她遠。
今天她只是需要一個暫時的容身之所,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在這樣的情形下回到餅市街,也許餅市街早就不是記憶中的餅市街,她不斷的哄着自己,哄到了今天,實在再沒有力氣,只好任由自己隨着往事的洪水,被淹沒透頂。
於家老舊的閣樓連木梯都沒有換過,只是窗機空調換成了分體機,已經是秋天了,這裏的屋子仍舊熱得像蒸籠,鄰居開着空調,嘀嘀嗒嗒滴着水,周小萌上樓的時候摔了一跤,小光把她攙起來的時候,只看到她的臉,淚痕滿面。
他已經習慣了什麼也不問,只是把她扶起來,然後彎下腰,脫掉她的鞋,讓她赤足跟着自己,一步步往樓上走。樓梯的盡頭是個黑洞,像是隨時能吞噬掉人。周小萌突然雙膝發軟,她說:“我不上去了。”
小光也沒說什麼,只是轉身:“那我送二小姐回去。”
周小萌拉住他的衣角,哀求似的看着他,小光在黑暗中,就像一個影子一樣,過了許久他才說:“小萌,你要知道,有些事是從頭就不是那樣子。”
周小萌覺得精疲力盡,她就勢緩緩蹲下去,坐在高高的樓梯上,望着底下漏進來那一點點路燈的光,她迷惘又悵然:“你說,他當年是不是有一點點真心對我?”
小光沒有作聲,只是坐在牆邊,他的整個人都融進了陰影裏,讓她覺得就像那些往事一樣,破碎成一片片的,又像是,一隻只蛾,不顧一切衝着那光明的地方去,卻不知道,最後只是焚燒自己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