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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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起了很大的風,山間的下午,樹木的蔭翳裏,玻璃上只有樹木幢幢的影,如同冬天裏冰裂的霜花烙在窗上。他的臉在晦暗的光線裏也是不分明的,可是她明明知道他正看着自己。他這樣不顧一切的來,她卻不能夠不顧一切的跟他走。前程是漫漫的未知,跨過這一步,就是粉身碎骨。
他的聲音低微的如同夢囈:“靜琬,天黑下來我就要走了,就這幾個鐘頭,你能不能陪着我。”
她應該搖頭,這件事情應該快刀斬亂麻,他應該儘快離開這裏,她應該回家去。可是不曉得爲什麼,他那樣望着她,她就軟弱下來,終究還是點了頭。
她不知道他帶了多少人來,可是在乾平城裏,穎軍腹地,帶再多的人來,也無異於以卵擊石。窗外林木間偶然閃過崗哨的身影,那日光映在窗欞上,已經是下午時分,她的扣子他已經替她一顆顆拾了起來,散放在茶几上,像一把碎的星子。沒有針線,幸得她手袋裏有幾枚別針,但衣服雖然用別針別上了,那一列銀色的別針,看着只是滑稽可笑。她素來愛美,眉頭不由微微一皺,他已經瞧出她的不悅來,心念一動,便將茶几上的茉莉折下來,將一朵茉莉花替她簪在別針上,這下子別針被擋住了,只餘了潔白精緻的花瓣盛開在衣襟上。她不由微笑,於是將茉莉一朵朵簪在別針上,他遠遠的在沙發那端坐下,只是望着她。
茉莉在衣襟上漸次綻放着,彷彿是嬌柔的蕾絲,可是明明是真的,幽幽的暗香襲人。他微笑說:“這樣真好看,反倒有了西式衣服的韻味。”她理了理衣襟,含笑說:“我也覺得很好看。”他隨手拿了一枝茉莉,便要替她簪在鬢旁,那白色的小花在他指間,不由自主叫人想到很不吉利的事情。戰事那樣急迫,她明知他回去後,必然是要親自往槍林彈雨的前線去督師,她心中忽然微微一酸,說:“我不戴了,我不愛這花。”他含笑道:“我都不忌諱,你倒比我還封建。”到底將花輕輕的替她插入髮間。
她慢慢用手指捋着自己的一條小手絹,茉莉的香氣氤氳在衣袖間,下午三四點鐘的光景,因爲在山裏,日光淡白如銀,窗外只有沉沉的風聲,滾過鬆林間如同悶雷。她微笑說:“我倒餓了。”
慕容灃怔了一下,雙掌一擊,許家平便從外面進來,慕容灃就問他:“有沒有什麼喫的?”
許家平臉上浮起難色來,他們雖然精心佈置了纔來,可是因爲行動隱蔽,而且這裏只是暫時歇腳之處,廚子之類的下人一早就遣走了。靜琬起身說:“我去瞧瞧有些什麼,若是有點心,喫一頓英式的下午茶也好啊。”慕容灃一刻也不願意她離開自己的視線,說:“我陪你一塊兒去。”
這裏本來是一位外國參贊的別墅,廚房裏樣樣很齊備。她雖然是一位千金小姐,可是因爲曾經留過洋,倒頗有些親切之感。隨手取了碗碟之類的出來,又拿了魚子醬罐頭,對慕容灃說:“勞駕,將這個打開吧。”許家平就在門外踱着步子,慕容灃卻不想叫他進來,自己拿了小刀,在那裏慢慢的撬着。他甚少做這樣的事情,可是現在做着,有一種極致的快樂,彷彿山外的事情都成了遙遠的隔世,唯一要緊的,是替她開這一個罐頭。
西式的廚房並不像中國廚房那樣到處是油煙的痕跡,地面是很平整的一種青磚,牆上也和普通的屋子一樣,貼了西洋的漆皮紙,而且廚房正好向西,太陽的光照進來,窗明几淨,並不讓人覺得特別熱。她低頭在那裏切蘿蔔,因爲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深一刀,淺一刀,隔好一會兒,刀在砧板落下嗒的一聲輕響。斜陽的光線映在她的髮際,微微一圈淡金色的光環,有一縷碎髮落在她臉側,外面的風聲嗚咽,屋裏只聽得到靜靜的刀聲,她手指纖長,按在那紅皮的蘿蔔上,因爲用力,指甲蓋上是一種淡淡的粉色,手背上有四個淺淺的小窩,因爲膚色白晰,隱約的血脈都彷彿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