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意密絃聲 (第4/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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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清嶧久久凝望着她,她的手還輕輕擱在他的掌中,柔軟微涼,只有此時,只有此刻,他才能肆無忌憚地看着她,她纔不會避開他。她受了這樣的苦,不曾對他吐露過一句,不曾向他傾訴過一句,甚至,對着慕容夫人,也強如對他。
手伸得久了,漸漸發麻痠軟,他卻盼着天永遠不要亮,這樣的時刻,可以再長久一點,再長久一點。
慕容灃公事冗雜,第三天才回到雙橋。慕容清嶧去書房裏見他,只見侍從在一旁研墨,慕容灃正擱下筆,見他進來,說:“你來得正好。”慕容清嶧見宣紙上,寫得四個字,輕輕念出聲來:“慕容靜言。”知道出自《詩經》中的“靜言思之”。慕容夫人在一旁道:“好固然好,就是太文氣了。這兩天大家都叫她囡囡,這個乳名看樣子是要長久叫下去了。”
慕容家族親朋衆多,慕容灃素來不喜大事鋪張,但此番高興之下破例,慕容夫人將彌月宴持辦得十分熱鬧風光。囡囡自然是由素素抱出來,讓親友們好生瞧上了一回。大家嘖嘖讚歎,汪綺琳也在一旁笑吟吟地道:“真真一個小美人胚子。”又說,“只是長得不像三公子,倒全是遺傳她母親的美。”維儀道:“誰說不像了,你瞧這鼻樑高高的,多像三哥。”汪綺琳笑道:“瞧我這笨嘴拙舌的,我可不是那意思。”只見素素抬起眼來,兩丸眸子黑白分明,目光清冽,不知爲何倒叫她無端端一怔,旋即笑道:“三少奶奶可別往心裏去,你知道我是最不會說話的,一張嘴就說錯。”
宴會至深夜方散,慕容清嶧送完客人上樓來,先去嬰兒室看了孩子,再過來睡房裏。素素還沒有睡,見他進來,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如最冷清的星光,直直盯着他,不怒不哀,卻叫他又生出那種徹骨的寒意來。這寒意最終挑起本能的怒意,“你不要這樣看着我,我說過不碰你,這輩子就不會再碰你!”
她的眼如深潭裏的水,平靜無波。許久,如常緩緩低下頭去,像似鬆了口氣。他心裏恨毒了她,她這樣對他,毀了他的一切。以後的半生,都會是這樣無窮無盡的絕望與殘酷。她輕易就將他逼到絕路上去,終究逼得他冷冷地說出一句話來,“你別以爲可以如意,將我當成傻子。”
她重新抬起眼來,仍是淡然清冽的目光,彷彿如月下新雪,直涼到人心裏去。她終於開了口,說:“你這樣疑心我?”
他知道她會錯了意,但她眼底泫然的淚光終於令得他有了決然的痛快。她到底是叫他氣到了,他寧可她恨他,好過她那樣淡定地望着他,彷彿目光透過他的身體,只是望着某個虛空。對他這樣視若無物,他寧可她恨他,哪怕能恨得記住他也好——她這樣絕情殘忍,逼得他連心都死了,他已經是在無間地獄裏受着永世的煎熬。那麼就讓她徹底地恨他好了,能恨到記住他,能恨到永生永世忘不了他,總勝於在她心裏沒有一絲一毫。他脫口就說:“不錯,我就是疑心你,疑心那孩子——連同六年前那一個,焉知是不是我的兒子?”
她渾身顫抖,心裏最大的痛楚卻被他當成騙局。原來在他心裏,她已經如此不堪。隔壁隱約響起孩子的哭聲,原來她錯了,連最後一絲尊嚴他都這樣吝嗇不肯給予,他這樣惡毒,將她肆意踐踏,而後,還可以說出這樣冷血殘酷的話來。孩子的哭聲越來越響,她絕望地扭過頭去,不如不將她帶到這世上來,原來襁褓之中等待着她的就是恥辱。她被如此質疑,他竟然如此質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