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第2/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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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微笑着低下頭去,她仍是慣於低頭。卓正想起《九張機》的題字,問:“母親,那個方牧蘭呢?”母親淡然道:“不知道,我出國後就和所有的朋友斷了聯絡。”
我一轉念又想起來,“母親,父親這次派人接你回來,準是沒安好心,不管他怎麼花言巧語,你可別理他。你現在是自由的,他劣跡斑斑,不可原諒,再說他是有‘夫人’的。”
母親道:“這次你父親找到了你哥哥,他纔派人去接我。”我向卓正扮個鬼臉,真有趣,他真的是我的哥哥,孤孤單單這麼多年,突然有個哥哥的感覺真是奇妙。母親卻是極欣慰地牽着他的手,“你父親能找到你,是我最高興的事情。當年……”她輕輕嘆了一聲,“當年我是一萬個不捨得……後來聽說……”她聲音裏猶有嗚咽,“天可憐見,你父親說,大約是當年孤兒院弄錯了孩子,我真如做夢一樣。”
她的眼淚熱熱地落在我的頭髮上,她慢慢撫摸我的長髮,那溫暖令我鼻子發酸,“囡囡,你長這樣大了……上次見着你,還是年前你父親帶你出國,我遠遠在酒店大堂那頭瞧了你一眼。你不怪我嗎?”我眼淚要掉下來了,脫口說:“都是父親的錯,才讓你離開我。”
母親眼裏也有淚光,她輕聲說:“沒想到還有這一天,咱們三個人說了一夜的話,你們不困嗎?”我說:“我不困。媽,你一定累了,你睡一會兒,等你醒了咱們再聊。”卓正也說:“媽,你休息一會兒吧。”她左手牽着卓正的手,右手牽着我的手,長久地凝視我們,說:“那你們也去睡吧。”
我哪裏睡得着,在牀上翻來覆去了半天,終於跑到卓正的臥室前去敲門。他果然也沒睡着,我可憐兮兮地問他:“我可不可以進來和你說話?”他寵溺地揉了揉我的頭髮,說:“當然可以。”我爬到沙發上去盤膝坐下,這姿勢因爲很不規矩,所以父親從來不樂意見到。我突然對這十餘年一絲不苟的家教起了厭倦,所以偏偏賭氣要這樣坐着。卓正的坐姿仍舊有種軍人樣的挺直,就像父親一樣。我抱着沙發上的軟墊,茫然的無助感令我又要哭了,“哥哥,媽媽要怎麼辦……”我第一次叫他哥哥,他大大震動了一下,伸出雙臂給我一個擁抱,然後安慰我說:“會有辦法的,母親既然回來了,我們一定可以常常見到她。”他還說了很多的話來安慰我。我漸漸鎮定下來,他溫和地問:“你餓不餓?”已經有十餘個鐘頭沒喫東西了,胃裏真有點空空如也,我點了點頭,他說:“我弄點點心給你喫,你喫飽了,心情就會好很多。”
他勸人的方式還真特別,不過他泡了一壺好茶,又拿了罐餅乾來,我的心情真的逐漸好起來。餅乾盒太緊打不開,卓正要幫忙,我偏偏要逞能,隨手拿過他的瑞士軍刀,使勁一撬,只聽“嘭”一聲輕響,蓋子開了,手裏的刀卻失手滑挑過頸間,只覺微微一鬆,頸上的鏈子滑落,那隻小金墜子“啪”一聲跌在了地上。我懊惱地蹲下去拾起,卓正問:“和我那個一樣精緻,是自小戴着的吧?”我說:“是爺爺留下來的,臨終前他已經說不出來話了,最後只是攥着這個,叫了我一聲‘靜’。奶奶就將這墜子給我戴上了。不過這個和你那個不一樣,這個是密封的,打不開。”
卓正突然“咦”了一聲,我也看到了,墜子摔壞了,露出透亮縫隙,裏面彷彿有東西。我想了一想,望着卓正,卓正明白我在考慮什麼,說:“不好吧,弄壞老人家留下來的紀念。”我說:“反正是壞了,要送去珠寶公司修理,不如瞧瞧裏面是什麼。”
用刀尖輕輕一挑就開了,我們兩個怔在那裏。墜子裏面貼着一幀照片,照片裏的人靜靜地微笑着,因爲年代久遠,相片已經微微泛黃,可是笑靨如花盛放,一雙澄若秋水的雙眸,彷彿能看到人心底裏去。我情不自禁地說:“真是美。”家裏有許多祖母的相片,總是雍容華貴。但是這一張舊相片中的女人,有一種叫人無法呼吸的明媚,彷彿六月陽光,璨然熱烈。她與祖母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我們靜靜地注視着這個過往中的女人,卓正輕輕地按在我肩上,讓我闔上那墜子,說:“我們已經不能驚動了。”我萬萬沒有想到,爺爺的生命裏,還有這樣一段過去,那些前塵漠漠,定然又是另一個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