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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北方春色最典型的鏡頭是飛雪飄飄和在一片枯黃中悄悄露出草芽。韓愈詩:“新年都未有芳華,二月初驚見草芽。白雪卻嫌春色晚,故穿庭樹作飛花。”韓愈說的是中原,如果再往西北呢?像我當年生活過的內蒙古西部,“千里黃雲白日薰”,這些年由於三北綠化造林,雖說生態大有好轉,但枯黃寒冷的底色是不會變的。而這裏,悄悄湧動着的春色卻是在一個大紅大綠的深色背景中悄悄搬演。
江南的樹葉一律是比北方的闊大、寬厚,綠得發黑。在江邊的馬路旁,在小區的院子裏,這個時節還不開花的喬木,香樟、廣玉蘭、桂花、含笑、梓樹,還有較矮的綠籬植物石楠、夾竹桃、八爪金盤都黛綠油亮。然後,那一行行如儀仗隊式茶花樹,在濃密厚重的綠葉間怒放着豔紅的花朵,有男人的拳頭那麼大。這花紅得像誰在綠叢間潑了一團紅墨,濃得化不開。以至於我幾次想照一張花朵的特寫,在鏡頭裏卻總難分清花瓣的紋路和層次。
比茶花更人高馬大的,是一行行的柚子樹。自然也是稠密厚重的枝葉。不過,在密葉深處卻高懸着幾顆去秋還未摘去的黃柚。如果把這一望濃重的黛綠比作是深邃的夜空,那麼這穿越去冬而來的柚子,就是明亮的來自遙遠夜空的星星。他們在春的門檻上,隆重地目送着過去的歲月,並迎接春的到來。
南北之春,除了生命的湧律及其背景的不同,便是空氣的溼度了。我住到這裏已經一月了,能記得起的,見到太陽的日子也就三五天吧,整個世界就這樣沐浴在綿綿細雨中。唐朝詩人杜牧的名句:“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辛棄疾的後半生在上饒度過,他也有詞寫上饒之春:“東風吹雨細於塵。”雨,比塵還細,如煙一樣的輕軟飄緲,罩着人間,當然也罩着所有的樹木花草。
我記得在北京時,林業界的朋友說,北方的樹其實不是被凍死的,主要是被春天的幹風抽死的。你仔細觀察,春天的樹梢頭一般都會被抽乾了三五寸,而這裏卻急着要發芽。北方,春雨貴如油;這裏則漫天而降,如煙如織。那些綠色的生命,豈止是隻靠根部來吸收水分,它渾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呼吸着天地間的溼潤。怎麼能不葉綠花紅呢?
我舒坦地伸開雙臂擁抱天地,正無邊喜雨瀟瀟下,一江春水向東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