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瀲紫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心似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隱隱作痛,鼻中也酸楚。日光寂寂,那明亮裏也帶着落拓。這些日子裏,面子上的冷靜自持是做給翊坤宮外的冷眼看的,心底的痛楚、委屈和失落,卻只能放在人影之後,縮在珠簾重重的孤寂裏,一個人默默地吞嚥。這樣的傷緒,說不得,提不得。一提,自己便先潰敗如山。所以沒有出口,只得由着它熬在心底裏,一點點腐蝕着血肉,腐蝕得她蒙然發狂。“本宮知道,這詩突然流傳宮中,自然是有古怪。可畢竟白紙黑字是皇上所寫,否則誰敢胡亂揣度聖意。本宮自知不是髮妻,卻也不願落了這樣的口實,叫皇上自己比出高低上下來。”
容珮望着如懿倔強而疲倦的容顏,靜了半晌,怔怔地說不出話來,良久方嘆息不已:“皇后娘娘,奴婢算是看得分明瞭。在這宮裏,有時候若是肯糊塗些渾渾噩噩過去了,便也活得不錯。或是什麼也不求,什麼也不怕,倒也相安無事。可若既要求個兩心情長,念着舊日情分,又要維持着尊榮顏面,事事堅持,那麼,真當是最最辛苦,又落不得好兒。”
彷彿是暮靄沉沉中,有巨大的鐘聲自天際轟然傳來,直直震落於天靈蓋上。曾幾何時,也有人這樣執意問過:“等你紅顏遲暮,機心耗盡,還能憑什麼去爭寵?姑母問你,寵愛是面子,權勢是裏子,你要哪一個?”
那是年少青蔥的自己,在電轉如念間暗暗下定了畢生所願:“青櫻貪心,自然希望兩者皆得。但若不能,自然是裏子最最要緊。”
不不不,如今看來,竟是寵愛可減,權勢可消,唯有心底那一份數十載共枕相伴的情意,便是生生明白了不得依靠,卻放不下,割不斷,更不能信。原來所謂情緣一場,竟是這般抵不得風摧雨銷。用盡了所有的力氣,終於有了與他並肩共老的可能,才知道,原來所謂皇后,所謂母儀,所謂夫妻,亦不過是高處不勝寒時彼此漸行漸遠的冷寂,將往日同行相伴的恩情,如此輾轉指間,任流光輕易拋。
這夜下了一晚的瀝瀝小雨,皇帝宿在永壽宮中,伴着有孕而日漸癡纏的嬿婉。這一夜,皇帝聽得雨聲潺潺,一早起來精神便不大好。嬿婉聽了皇帝大半夜的輾轉反側,生怕他有起牀氣,便一早悄聲起來,囑咐了小廚房備下了清淡的喫食,才殷勤服侍了皇帝起身。
宮女們端上來的是熬了大半夜的白果松子粥,氣味清甘,入口微甜。只用小銀吊子綿綿地煮上一甕,連放了多少糖調味,亦是嬿婉細細斟酌過,有清甜氣而不生膩,最適合熨帖不悅的心情。
皇帝嚐了兩口,果然神色鬆弛些許,含笑看着嬿婉日益隆起的肚腹:“你昨夜也睡得不大好,還硬要陪着朕起身。等下朕去前朝,你再好好歇一歇。”
嬿婉半羞半嗔地掩住微微發青的眼圈,嬌聲道:“臣妾初次有孕,心內總是惶惶不安,生怕一個不小心,便不能有福順利爲皇上誕下麟兒,所以難免纏着皇上些,教皇上不能好好歇息。”
她的笑容細細怯怯的,好似一江剛剛融了冰寒的春水蜿蜒,笑得如此溫柔,讓人不忍拒絕。這樣的溫順馴服教人無從防範,更沒有距離,纔是世間男子歷經千帆後最終的理想。年輕時,固然不喜過於循規蹈矩、溫順得沒有自我的女子,總將目光停駐於熱烈灼豔的美,如火焰般明媚,卻是灼人。而這些年繁花過眼,才知聰慧卻知掩藏、馴服而溫柔風情的女子,才最值得憐惜。恰如眼前的女子,分明有着一張與如懿年輕時有幾分肖似的臉,卻沒有她那般看似圓滑實則冷硬的距離和冷不防便要刺出的無可躲避的尖銳棱角。有時候他也在後悔,是不是當時的權衡一時失了偏頗,多了幾許感性的柔和,纔給瞭如懿可以與自己隱隱抗衡的力量,落得今日這般彼此僵持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