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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這才痛快呢。”他低聲咕嚕着走出門去了。
從陽臺那裏望下去,馬麗亞看見丹尼爾用草帽掩住半邊臉,從那女人身邊擦過,跑出去了。可以聽到他那有彈性的腳步聲在馬路上響起。女人似乎對丹尼爾沒有感覺,她是在那裏等人。馬麗亞覺得兒子有點可憐。她關上通往陽臺的門,拉上窗簾,一個人待在陰影中沉思。她想吹口哨,於是就吹起來,輕輕地,有點像黑暗中的的一隻蟋蟀。腳下亂七八糟攤着的書籍全都在抖動着書頁,張成了扇形,但房裏並沒有風。馬麗亞知道這裏是喬的廣場的發源地,他的故事就是從這裏延伸出去,成爲無邊無際的故事之網的。現在他棄下了這一切,自己變成了那個故事。
馬麗亞開始在書籍的電磁場中回憶喬和她的生活。她記得喬很害怕她爺爺,即使在爺爺死後多年也如此。由於房子建在古老的宅基地上,爺爺的影像偶爾會出現在牆上,一般來說時間總是在中午,有太陽的時候。馬麗亞那時爲了不嚇着喬,就裝作沒看見,但她知道喬是看見了的。他並不要躲開,而是死盯住牆壁。馬麗亞明白他是渴望那種害怕的感覺的。在她的少年時代,爺爺總是坐在裏面那間房子裏很少出來。有一次馬麗亞闖進去,看見爺爺在隨着輕柔的音樂跳舞,他那僵硬的患關節炎的腿變得十分靈活,他雙臂展開,抱着想象中的女人。“爺爺,你同誰跳舞?”“同她。”他簡短地回答,頹然跌進躺椅裏頭,痛苦地喘着氣。馬麗亞知道“她”不是奶奶,因爲奶奶從不跳舞。當然也不是另外什麼女人,因爲爺爺從不同女人來往。“她”究竟是誰呢?幾十年來馬麗亞一直在想這個問題。現在喬走了,馬麗亞覺得這個問題的答案已經有了些眉目。爺爺下葬後她就一直在屋裏尋找那張唱片,但始終也沒有找到。也許根本沒有什麼唱片?那麼音樂呢?只不過是他們的幻覺嗎?
喬一到她家裏就聽見了那種音樂。那時爺爺似乎對喬很滿意,但爺爺不會說出來,他反而說希望馬麗亞遠離這種男人。馬麗亞問他爲什麼,他就說不爲什麼,還說希望她結婚後不要住在家裏。“我們這種家族,淵源太古老了。”年輕氣盛的馬麗亞聽不懂爺爺的話,並且沒過多久爺爺就去世了。
有一天夜裏她和喬做愛之後很疲勞,她深深地進入了睡眠。然而在夜半時分她被吵醒,房裏黑着燈,響着那種音樂。
“喬,你在跳舞嗎?”馬麗亞感到自己一下子心煩意亂起來。
“不,我在看呢,寶貝。你們的家族多麼神奇啊。我在想,我是不是你們家族裏面走丟了的那個男孩呢?”
多年以後,這個“走丟了的男孩”又一次離家出走了。此時的馬麗亞既感到欣慰又隱隱地有種擔心。畢竟,她和他從未去過那種地方。但她又想,喬沒來之前,她不也是從不知道他的存在嗎?馬麗亞從書籍中站起來,心中的陰霾漸漸散去,彷彿真的回到了從前的日子似的。
“啊,先生您這麼快就來了。我們這些日子可沒有空。”穿長袍的小男孩從店裏頭走到喬站立的地方,從上到下打量喬。
喬的喫驚可想而知,他竟然會說他的國家的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