纈羅 六 (第1/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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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漆桌子有了年頭,叫滾熱的盤碗燙下不知多少重重疊疊的白圈子,永遠附着一層薄油,一捺下去就是一個指印。金銖在髒膩的桌面上旋轉着立了起來,成了一枚小小的呼嘯着的金色影子。
金髮與黑髮的水手們高聲議論着,彷彿是某個同伴被歧城港妓館的老鴇從二樓窗子丟出來的醜事,說到樂處便轟然大笑起來,粗陶杯碟翻倒一桌。
獨坐暗角的少年興味索然地看着眼前金銖旋轉,手邊的酒早冷了。一張闊大柔軟的啞灰素緞子將他兜頭蓋臉裹了起來,直披到腰下,旁人只能看見半個俊秀的下巴,與半張冷薄的脣。這身打扮本來尋常,瀚州道上風沙狂暴,商旅多是如此打扮,可在這四季暖溼的城市裏,卻頗爲醒目。
這是畢鉢羅港旁再尋常不過的一間小酒館,充滿了粗話、嘔吐聲、劣酒的刺鼻芳香與下酒菜的油鹽味。水手們下了船便先往這樣的地方來喝幾杯,待到臉漲紅了,身子也活絡了,再勾肩搭揹出去尋別的樂子,當然也不乏一醉到底,睡倒在酒館桌子底下的。商人們亦喜歡在此處會面,昏暗嘈雜的地方,宜於掩蓋一切違禁的小本生意商談。
少年忽地抬了抬頭。有個矮墩墩的身形跳上了少年對面的椅子,不由分說將一塊破油布在他面前攤開,露出裏面的東西來,是三五朵淡青色半透明的乾燥花朵,薄絹裁成的一樣。
“少年仔,挽夢花要不?”河絡女人粗嘎地問了一聲,見他不回話,便起勁地說了下去,“好東西啊!從閔鐘山上弄來的,拿一朵泡酒喝下去,能做一天一夜的美夢啊,做皇帝、娶美人、金山銀山,活生生的,都隨你的意!平常都是一個半金銖一朵,給你一個金銖拿去,可算是便宜你了……”說着,便從油布裏麻利地揀出一朵乾花,要往少年的酒杯裏丟,另一手便去取桌上轉動的那枚金銖。
少年的手卻比她快,右手將木杯掩住,左手修長食指向下一按,金銖便被按在了骯髒的桌面上。“阿姐,別哄人了。”少年聲音裏似乎含着笑。“這不就是纈羅花麼?曬乾和酒喝下去,是能做一日的夢不錯,可只能夢見自己往日的情形,拿去賣給思鄉的水手倒不錯。我這個金銖留着還有用,你別打它的主意。”
河絡女人也不糾纏,面上全無慚愧之色,仍然麻利地收揀了東西,用油布一裹,騰地跳下椅子走了。
少年方纔收回掩着酒杯的手,便覺得屋宇漸漸震動起來,頂棚上落下紅土,簌簌地灑到清澄酒面上,想是有夸父在街上行走。少年在陰影裏擰了擰眉,右手看似漫不經心地垂進裹頭緞子的皺襉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