纈羅 十一 (第4/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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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上炸開了焰火,熔金流翠在夜空中劃出彷彿永不消退的烙痕,然而轉瞬也就星散了,漫天閃爍的餘燼向畢鉢羅城籠罩下來。
他們頭上的窗子紛紛砰然打開,喧嚷人聲與餚饌香氣飄散到陰暗的窄巷裏,而後只聽得潑剌一聲,什麼東西兜頭蓋臉澆了下來。緹蘭卻木然站着不知道躲避,人已溼了一半。湯乾自攬住她的肩,硬拽着一氣從巷子裏跑到了河岸邊,卻始終被驟雨也似的水瀑籠在裏面。他才恍然明白過來,那並不是雨水。自四面八方向街道傾灑下來的,都是甜鬱芬芳的琥珀色液體,潑進火盆裏,焰光便騰地躥起尺把高,散出迷醉的氣息來。
到了這個時候,醴雨祭纔算是真正開始了。
尋常注輦人家,釀酒絕不肯存過兩個夏季。每年春夏之交的醴雨祭典上,去年的酒都要搬出來痛飲,喝不盡的便從窗子裏潑出去,是個除舊佈新的意思。
這座城裏從來沒有不必破費的快樂,可是隻要有足夠的銀錢,亦沒有買不到的快樂。只有醴雨祭這一天,這座冷苛精明的城會像個慷慨醉漢一樣,大把大把地將狂歡與迷醉的甘霖灑在每一個人頭上。
萬衆歡騰中,唯獨緹蘭的微笑是殘破的。她黝黑光麗的臉上,都是蜜一般的酒液縱橫淋漓,又被淚水一洗,都凝在尖秀下巴頦兒上,滴滴落了下來。
“震初,我曉得我是爲難你了。世上的事,皆有這樣那樣的拘束與規矩。你和我雖然貴爲將軍與公主,也有許多行不通的事情。”她一身白衣裙與烏油油鬈髮都叫酒澆透了,狼狽地貼在肌膚上,野薔薇般的脣上淺笑着,吐出來的字,一個個卻都是淒涼的。說完了,眼裏又聚起淚光來,還是倔強忍耐着,緊緊咬住了食指一個指節。
濃烈酒香被體溫焐成了熱氣,鑽入鼻端,魂魄像是要脫離軀殼浮游起來。湯乾自定定地看着緹蘭,終於嘆了口氣,伸手去將她的手指從齒間挪開了。又過了好一陣子,才沉聲說道:“我帶你走。總有一天,我帶你走。”
他們倆坐在熙來攘往的帕帕爾河邊,眼前三層樓高的金漆龍尾神像綵船順流而下,萬人沿岸追隨,雀躍歡呼。神像手中託着圓徑三尺的白玉荷葉盤,盤上坐的是全城技藝最爲宛妙的少年笛手,百鳥鳴囀般的笛聲一路從王城門前響到港區,兩岸窗前與風臺上的少女們用淺口碗盛了酒,一碗碗盡向着笛手身上潑去,卻又都夠不着,徒然在空中扯出一道道七彩虹光。
這是一年一度的慶典,油膩煙火的生活裏陡然綻放的一朵龐大的、不會結果的謊言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