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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市聽說過,早年注輦人依兩國舊例送來紫簪公主,要求換得一名皇子帶回注輦爲質。彼時恰逢昶王母聶妃爭寵不敵昀王母宋妃,十一歲的昶王季昶即被送往注輦,隨行宮人若非老朽便是稚弱。皇子出行照例要撥一名羽林五千騎與軍士五千隨扈,兵部受宋妃指使,從當年投考禁軍的新丁中揀出武試最後一名,玩笑似地擢了那十五歲少年一個五千騎職位,配以五千新兵隨昶王往注輦。昶王一行淒涼光景與流徙無異,便是注輦使者也敢於呵斥這名皇子。昶王一行出發一月後,禁軍兵法文試卷子拆封,那被玩笑般封了個五千騎的少年湯乾自,竟是文試第一,追之不及。三年後,儀王叛逆,汾陽郡王亦隨之作亂,其人乃昶王母舅,聶妃之兄。季昶即遣人自注輦投書仲旭,痛切自陳絕無二心,此後八年間源源有糧秣情報自注輦送往虹州,助益不小。帝旭踐祚後,昶王即自注輦返回,同回的尚有注輦進獻的公主緹蘭,與五千騎湯乾自。即便十一年間職位未得晉升,二十六歲的五千騎也算是年輕的了。二十一歲的昶王幾乎還是個少年,每日耽於嬉樂,本來對季昶抱有厚望的臣屬們很快地失望了。八年之亂中,曾經解了中原燃眉之急的那些糧秣與密報,據說都是湯乾自獨力操辦的。
窗內人聲絮絮,海市稍稍側身,自紗帷的縫隙間看進去。
湯乾自被讓到矮榻坐下,緹蘭卻不勝炎熱似地赤足席地而坐,將頭伏於他膝上。“震初,你近來需得小心些。那個人,他越發怪誕了,你若是鋒芒太露的話,說不定又……”
“這些事情你不必理,你只要好好過你的日子,教我放心。”湯乾自撫着緹蘭濃黑冰涼的長髮。
緹蘭急切地仰起頭望着他:“你不知道的,震初,那個人他已經不像人了,我——”她雙脣戰抖難以成言,只是撩起石青嫣紅的注輦絲綢袍袖,白皙的臂上遍佈淤紫。
“你……”湯乾自雙拳猛然在身側握緊。
“我怕啊,震初,”緹蘭終於哭出了聲音,“我怕死,我怕我死了你還活着,或者你死了,我還活着。我怕我熬了十四年,到頭來還是與你活不到一起。”她猛然攀上湯乾自的肩,流着淚一口咬了下去,不是撒嬌,不是鬥氣,是下了狠命的,真要留下傷痕的那一種咬。
他不是壯健的行伍漢子,從軍多年不曾使過刀劍,瘦挺的肩膊像個少年書生。然而他只是咬牙忍着,由她去咬。
緹蘭鬆了口,淚水淋漓的嬌小臉孔埋在他肩上,烏髮掩蓋了半個身體,支離破碎地說着:“我恨你,我恨你把我親手送給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