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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不見百官喧譁驚豔、看不見昶王陰沉如雷雲的臉,亦看不見帝旭揚起左眉頗爲玩味的神情,她只望着他。
她那總是與憂慮、畏懼無緣的臉容,此時卻帶有某種奇異的表情。那表情,他無從形容。像沙漠旅人眺望海市蜃樓,又像孩子在盂蘭盆節的河川邊追逐河燈。像一切遙不可及的幻象,渴望着,卻也知道無論如何不能得到。脣角含着的一絲震顫,一點點擴大、勾起,幾欲潰散,卻又終於艱難地拼湊起來,成爲一個淒涼的微笑。那微笑着的面龐上,兩行淚毫無預兆地劃然落下,在冷冽的空氣中散成冰晶。
你大可不必如此苦心設陷,步步爲營。只要你想,不論多麼爲難,我總會爲你辦到。她的眼睛如是說道。
他終於沒有迴避她的眼光,坦然望她,眉宇間浮起欣慰而悲涼的神色。
周遭喧雜人聲漸漸止息,五色旌旗冠蓋兩側退散,從人羣中讓出一道通路,有人控着馬悠閒地向她走來。那人服色內外皆是高貴的黑,箭袖與挽起的前裾上密佈金線緙九龍。到得近前,纔看清他眉眼生得冷峻飛揚,與昶王極爲相似,神情雖也倦懶,脣角輕勾着的笑意卻令人膽寒。
“呵,是你。”醇清優美的嗓音,較往日少了些不耐與倦怠,多了一股玩賞的興味。海市認出了那個聲音——永遠掩在日影裏,如同一束沒有面目形容的錦緞,帝座上的人。帝旭。
海市尚來不及反應,便覺得自己身體一輕,離開了馬鞍。原來是帝旭伸出一手箍住海市的腰,將她整個人輕輕巧巧從馬上拉了過來,安放在自己身前,順手拋棄了海市身上的銀狐裘,將她裹入自己的玄貂中。玄貂絨毛柔細豐厚,烏緞子般的裘面中隱着均勻白色針毛,俗語所說的“墨裏藏針”,得風愈暖,指面如焰,著水不濡,偶爾沾上的雪珠,也自會瞬間消融。
假充男子參加武試本是欺君之罪,如何處置都不爲過。羣臣見帝旭並無追究之意,自然也不去自討無趣,做嚴明綱紀之諫言,心中卻都有懷有惴惴之意。自從紫簪皇后殪後,帝旭少近女色,後宮空虛,除了淑容妃緹蘭,只有嬪御、女史各一二人,終年難得召幸。帝旭行事任性古怪,未可逆料,此端一開,廢止已久的後宮選秀難保不會重開。
狩人們恭謹地垂目低首侍立道旁,腳邊的網罟內,數十條被扼死的玄貂屍體毫無生氣地堆疊着,貂女已不知被送去何處,不見蹤影。
輕軟的玄貂毛拂過海市的面頰,帝旭又將她裹緊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