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2/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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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麗克西斯的母親,索菲婭,在她這個年紀時,早已結婚幾年,有兩個孩子了。是什麼環境讓她在這般年輕時就如此成熟呢?在阿麗克西斯還覺得是個孩子時,她怎麼就這樣安頓好了呢?如果她對母親如何處理自己的生活了解更多些,也許能幫她做出自己的決定。
但是索菲婭總是非常過分地守着她的來歷,這麼多年來,她的祕密已成爲她自己和女兒之間的一道屏障。阿麗克西斯覺得,家裏積極鼓勵她研究和了解過去的事情,卻禁止她一窺自己來歷的究竟,實在是種諷刺;索菲婭在孩子們面前瞞着什麼東西,投下了一絲不信任的陰影。看上去索菲婭?菲爾丁不僅掩埋了自己的根,還把上面的泥土踩得嚴嚴實實。
關於母親的過去,阿麗克西斯只有一條線索:自從阿麗克西斯記事起,一張褪了色的結婚照就一直立在索菲婭的牀頭櫃上,裝飾用的銀質相框在多次擦拭後變得很細了。很小的時候,當阿麗克西斯把父母凸凹不平的大牀當作蹦蹦牀時,照片中那對姿勢有點僵硬的夫婦微笑着在她面前上下晃盪。有時候她會問母親一些關於這位身穿蕾絲長裙的美麗夫人和五官清晰、灰白頭髮的男人的問題。他們叫什麼名字?爲什麼他的頭髮是灰白的?他們現在哪裏?索菲婭的答案異常簡潔:他們是她的姨媽瑪麗婭和姨父尼可拉斯,他們曾住在克里特島,現在都已過世。這些信息那時能讓阿麗克西斯滿意——可現在她想要了解更多。主要是這幅照片的地位——整個家裏除了她和弟弟尼克的照片外就只有這一幅照片——這更大大激起她的興趣。這對夫婦顯然在母親孩提時代意義重大,然而索菲婭似乎總是很勉強,不想談論他們。實際上,豈止是勉強,簡直是頑固地拒絕。阿麗克西斯進入青春期後,她懂得了尊重母親保持隱私的願望——這有點像她十幾歲時想把自己封閉起來,不願與人交流的本能,一樣熱切,可她現在過了那個階段。
在她出門度假前的那個晚上,她回到父母家。這是位於寧靜的巴特西街上的一幢維多利亞式排房。每逢阿麗克西斯和尼克大學開學或出國度假,家人總要外出去當地希臘餐館嘬上一頓。可這次,阿麗克西斯回來另有目的。在埃德這個問題上她想聽聽母親的建議,同樣重要的還有,她打算問母親幾個關於她過去的問題。阿麗克西斯早到了一個多小時,她決定試試,讓母親敞開心扉,哪怕透出一絲光亮也行。
阿麗克西斯走進家門,脫下重重的帆布揹包,往磁磚地上一扔,把鑰匙拋到廳架上沒有光澤的銅盤裏。鑰匙掉進盤裏發出好大的哐當聲。阿麗克西斯知道母親最討厭的就是給嚇一大跳。
“嗨,媽!”她朝寂靜的過道里叫道。
想到母親可能在樓上,阿麗克西斯一步兩級跨上樓梯,走進父母房間,房間裏過份的整潔還是像往常一樣令她喫驚。一小串珠子掛在鏡子一角,三瓶香水整齊地豎在索菲婭的梳妝檯上。此外,房間裏沒有一絲零亂。這裏沒有關於索菲婭性格或過去的任何線索,牆上沒有一幅畫,牀邊沒有一本書。只有那相框緊挨着牀邊。即使馬庫斯與索菲婭共有這間房,但這裏就是她的天地,索菲婭對整潔的要求統制着這裏。這個家庭的每位成員都有各自的天地,而且彼此迥異。
如果說主人房的稀疏簡約讓它成爲索菲婭的天地,那馬庫斯的天地則是書房,在那裏書從地板上一摞摞往上碼,有時這些超重的塔會倒掉,書冊散滿房間;只有用精裝皮面的大部頭書當墊腳石才能走到書桌前。馬庫斯在這間坍塌的書的殿堂裏工作覺得十分享受;這讓他想起考古挖掘的半道中,每一塊石頭都被小心地做好標記,即使在外行人的眼裏它們不過與無數丟棄的碎石一樣。這間房裏總是那麼溫暖,甚至在阿麗克西斯還是孩子時,她就經常溜進來讀書,蜷縮在柔軟的皮椅上,儘管皮椅的填充料一直往外冒,不知爲何它仍是整個家裏最安逸、最舒服的椅子。
阿麗克西斯和弟弟離家很久了,不過他們的房間還是原封未動。阿麗克西斯的房間還是相當壓抑的紫色,是她陰鬱的十五歲年紀時自己挑的。牀單、小地毯、衣櫃都是配套的紫紅色,那種顏色讓人頭疼、容易發火——雖然阿麗克西斯現在這樣認爲,但當時她可是執意如此。也許有一天父母能騰出時間來重刷一次,可是在一戶不太重視室內設計、軟裝飾物的家庭裏,這可能要再等上十年纔有可能。尼克房間牆壁的色彩早已無關痛癢——牆上貼滿了阿森納球員、重金屬樂隊和胸脯大得不可能的金髮妹的海報,看不到一寸牆壁。起居室是阿麗克西斯和尼克共同的空間,他們這二十年來一定花了101萬個小時在半昏暗中默默地看電視。可廚房卻是大家的。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的松木圓桌——索菲婭和馬庫斯一起購買的第一件傢俱——是全家的核心,大家圍坐在那裏,聊天、玩遊戲、喫飯,還有,激烈的爭論與不和也常常席捲這裏,可這裏纔是家。
“嗨,”索菲婭說,衝着鏡子裏的女兒打招呼。她一邊梳着挑染成金黃色的頭髮,一邊在小小首飾盒裏翻騰着。“我差不多準備好了,”她加上一句,把與上衣相配的珊瑚耳環固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