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喇嘛帶我走進麥麥草原一個帳篷人家,坐下後才被介紹,我整個夏天將要住在這裏。他用當地藏語對我投住的人家交代完我的生活之後,即匆忙離去。說是要去趕一場寺廟的唸經法會。望着喇嘛的背影在草線間消失,我感覺自己的語言也長着腳板兒一樣,跟隨喇嘛走了。
失去基本的語言交流,我不知道這一夜與這家牧民要怎樣溝通。
這是一個典型的一妻多夫的家庭。女主人巴桑,介紹說四十歲,但怎樣看也像是跨過五十的女人。額頭和眉角間爬滿五十歲勞動婦女的那種粗野皺紋。檳榔圓的臉,面色醬黑,曬得皴裂。頭髮很長很黑也很亂。用酥油編織起麻布一樣的辮子,幾乎像一件雨衣遮住上半身。她穿的一身勞動氆氌(當地對藏袍的稱呼),褐色還是灰色,也許藍色,但是沾染上黑的牛糞和灰的泥沼,混亂了我的視覺。
女人在朝我笑,目光卻有些陌生和緊迫。她有三個丈夫,分工是:大丈夫在白瑪雪山背面的農區種地,收穫的青稞正好供應牧區口糧。二丈夫下草原經商,把農區多出的青稞和牧區多出的酥油賣出去,再換回農牧兩區必要的生活用品。小丈夫尼瑪留在草原上和巴桑女人放牧。他們生有五個共同的孩子。
這個奇特的帳篷人家,幾口人的目光就那麼緊緊地盯住我笑。因爲語言不通,我也只能回應他們同樣的笑容。我們就這樣對視很久。卻不知道怎樣來招呼。巴桑朝我比劃,指着嘴。應該是問喫點什麼。我觀察四周,地上全是生生的蒿草,潮溼又遍佈牛糞。我沒有了食慾。
巴桑卻非常實在地從牛糞地上端起一盆生牛排。油麻藤的根莖模樣、那種生黑的牛排,肉被風乾在骨頭上,其間粘着乾涸的油脂。女人用手抓起兩條要遞給我,又在嘴邊作出喫的比劃。我想我再也喫不下,哪怕一口,那些生硬而腥羶的東西早把我的味覺破壞了。
但是出於禮貌我還是接受了一小塊。並且裝模作樣地要往嘴裏送。這一家人看我接受食物,一直緊迫的神色才放鬆開來,只朝我“哦呀哦呀”應聲點頭。每個人的臉上因此都釋放出友好的笑意。
我只好撕下一塊生牛排嘗試着喫起來。進嘴的時候即聞到一股腥羶,不是那種新鮮羶味,卻是一種肉食混合着皮毛,經過輕度腐化,再被烈日烤乾後的,那種陽光下毛與皮肉混合的毛腥味。我的胃立馬翻騰起來,想吐出牛排。
但萬萬不能吐。牧人一家五雙雪亮的目光正充滿信任地瞧着呢。我只好咬起牙關狠狠心,咽口氣囫圇地嚥下去。喉嚨裏立即就有被刮傷的感覺,刺痛,濃烈的毛腥味只往口腔外撲。
想嘔吐。我捂嘴往帳篷外跑。但是巴桑家的兩條小獅子般的大狗卻攔在門口,朝我野蠻地狂叫,鐵鏈攢得“嘩啦”作響,爪子刨着草地,狠命地朝我撲。嚇得我鼓譟的胃酸一下又噎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