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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此處,李墨生已熱淚盈眶。沐秋桑問:“既如此,怎不見你兄弟呢?”
李墨生望着沐秋桑,兩行眼淚齊齊滾出雙眼,張口猶豫着,又合上嘴脣,深吸一口氣,答道:“死了。”
沐秋桑回頭看看顧乘風等人。李墨生接着說:“我們下了馬車,一刻不停地趕路。累了就尋一處山洞、一棵大樹、一間破落的茅舍休憩。畢竟先前喫過蟊賊的虧,所以我們兄弟二人輪流睡覺,一有風吹草動也好做足逃命的準備。如此這般在小道、叢林裏走了三日,總算抵達邊境了。”
李墨生停了片刻,稍整理思緒,說:“陰州以南有一座丘山,附近的人叫它馬尾嶺,小姐該知道的。這馬尾嶺方圓二十餘里路,漫山遍野長着馬尾松,故得此名。自從南淮割三城與西梁,雙方便在馬尾嶺南北兩麓設了哨卡,白天要翻過去,是幾乎不可能的。我們兄弟到了馬尾嶺,在北麓附近勘察了兩日,終於發現了靠西處一個哨卡的破綻。我記得那哨卡只駐了四人。白天,那四人散在哨卡近旁,每人隔了半里路,天黑以後,卻只留一人守在外頭。於是那天晚上,我們兄弟便伏在草叢間,爬向馬尾嶺。”
夜幕下,李家兄弟身子緊貼大地,如兩隻慵懶的蛞蝓,抻着腰身、薅着雜草,蠕動着。起初月色極佳,二人生怕動靜太大,爬一米歇一刻。後來起了寒風,吹來陰雲,遮了月光,二人膽子才大了些,加快了速度。
時值初冬,本來夜裏寒氣濃重,二人此刻卻渾身上下汗涔涔的。若從不遠處躥出鳥羣,又或者傳來鴉聲,二人心頭一緊,登時伏地不動,腋下背後便汗如雨下了。本來這樣爬着,過了哨卡,入了松林,二人便得了平安,李瑜生卻平白無故打了個噴嚏。其實這噴嚏,守在哨卡外的士兵並未聽見,然而緊張加之心虛,叫李墨生慌了神。慌神導致恐懼,恐懼又導致愚蠢,結果李墨生竟拉着弟弟爬起來,朝馬尾嶺跑去。
他這一生,從未那樣竭盡全力地跑過,好像跑在生死之間,除了跑,旁的東西,不管什麼他都來不及多想了。打頭他拉着弟弟的手,可是跑進馬尾松林後,也不知什麼時候,兄弟倆的手便鬆開了。於是各顧各的,從西梁跑向南淮,從死跑向生。
李墨生面色越發難看,說:“又跑了片刻,我突地聽到弟弟的聲音。那聲音從我身後傳來,喊着哥哥、哥哥你快跑,莫要管我。”
李墨生扶着一棵松樹,回頭看。在那厚密的馬尾松針間,藉着士兵的火把,他看到了一隻粗壯的胳膊、一副寬厚的背,緊接着他又看到另一副肩膀、另一張面孔,在這面孔下方,他看到了李瑜生。李瑜生仍大聲嚷着,哥哥快跑,莫管我,叫了幾遍,聲音啞了、破了、弱了,再出兩聲終於沒了聲息。很快,李墨生看到兩支火把向他靠近,火光照亮了兩副盔甲和兩張略顯蒼老的臉,直到現在他還記得那兩張面孔上令人不安的表情。他轉身朝馬尾嶺高處逃跑,攀着樹幹樹枝,薅着雜草野蕨,拼盡了全力。
李墨生跑了整整半個時辰,直到身後聽不到聲響,他才止步。回望去,滿眼皆黑,此刻雖來了月光,馬尾松到底枝繁葉茂,松林內,是不得月亮關照的。李墨生靠在一棵松樹下,一時間淚流滿面。他愧疚難當,想原路返回,就算救不了弟弟,至少與他同生共死。然而一想到死亡,愧疚又叫恐懼遮住面孔,這天底下再重大的事,也比不過逃命了。他繼續走着,雙腿沉重無比,爬上一處高地,穿過一片峽谷,便入了南淮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