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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會兒吧,少點胡思亂想。”凌方以過來人的口吻壞笑着對他說。這是個老邁的羽人,老到連羽翼都無法凝出來,所以既來之則安之,據說他剛來時,沒事兒做就尋覓點石頭來做雕刻打發時間,後來玩膩了石頭,開始養老鼠玩,大有破罐破摔之勢。不過他年紀雖大,到這裏卻不過區區五年多,具體犯了什麼事也不肯講,難免讓人浮想聯翩。每到此時,總有人挖苦他兩句,凌方便會氣哼哼地辯解一番,偶爾不小心說漏了嘴,冒出點“根本就是她先勾引我”之類的話,引得衆人大笑,也算是枯燥生活中的一絲趣味。
只有一個人從來不笑,那是瞎眼木克。這個河絡原來叫眼鏡木克,來到這裏沒多久就徹底瞎了,綽號自然有所改變。凌方時常說,他不能想象,這個目不能視物的小個子是怎麼在這座活地獄上安然度過四十年的。他就像一塊沉默的岩石,幾乎不說不笑,有空的時候就是在島上亂走,他在島上已經呆了四十年,沒有眼睛也能記住每一塊石頭、每一根枯草,並且能敏銳地覺察到天氣變化,避免被突如其來的海潮捲走。有人打趣說,如此這般堅持鍛鍊,看來他打算在這裏再呆上四十年。事實是,現在專門負責點燈塔的守衛,已經是木克剛來此地時的看塔人的孫子了。他的本職原本不是管理流放者,卻經常越俎代皰地找木克的碴,以至於木克逛遍全島,就是不被允許靠近燈塔。
說到燈塔,這大概是陌路島上存在時間最長的建築物了,在流放地時代之前就早已存在。這座燈塔從修建之日起就始終點亮,從來未曾熄滅,因爲此島過去霧氣濃重,白天也時常看不清航路。雖然到了流放地時代,幾乎不再有船需要依靠它了,而島上的氣候更是變得乾燥炎熱,世代相傳的看塔人卻仍然堅持着這一傳統。反正他們從來不曾開口向國家要求燃料費用,旁人也懶得管——光線亮點,還更容易掌握犯人們的行蹤呢。
“你以前得罪過他老子還是他爺爺?”夸父牛角曾這麼問過。這個夸父在島上也呆了好幾年,卻和尋常夸父大不相同,能操着較爲流利的東陸語和我們這些異族人交談、吹牛、抱怨、爭吵。他的好奇心也很重,比人類還喜歡打探各種流言,而他比人類所具備的優勢在於巨人的體格——無人敢於揍他。
木克失去作用的眼球白滲滲地眨也不眨,過了許久才答了一句:“大概就是單純地看我不順眼。”
其實順眼不順眼並不重要,在陌路島上,守衛們的生活同樣枯燥乏味,而他們還得隨時繃緊神經,提防着犯人逃跑或是偷襲,某種程度而言比犯人們還要可憐。那麼大的壓力,隨手找找碴倒也不足爲怪。任何人都可以想像,木克那樣一張又臭又硬的冷臉會怎樣地激起旁人的怒火。至於遇到老莫這樣的傻子,與其說生氣,不如說是高興又找到了發泄對象。
所以老莫現在躺在我身邊,嘴裏不斷髮出痛苦的呻吟。陌路島雖然夜間寒冷,白晝的陽光可是毒辣得很,而日臺上毫無遮蔽,溫度足以烤熟雞蛋,即便老莫皮糙肉厚,也很難喫得消。
但今晚很奇怪,要知道老莫平時一向是裝硬漢到底的,就算疼得渾身顫抖,也只會輕微地哼哼兩聲。難道他的大限將至?想到這裏,我坐了起來,想去看看他的傷情,他卻忽然對我打了個手勢,示意我不要發出聲音。
原來他有話對我講。我輕輕伏下身,假作查看傷口,老莫一面哼唧一面用極低的聲音說:“小鄒,我那晚壓根就沒有游出去,剛剛下水就折回來了,甚至還沒有來得及驚動那些海獸。我是故意回來被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