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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但願你的腦子能比你胳膊上的肉塊兒大些……站到隊伍裏去。下一個。”諾扎畢爾蹲在一個比人還高的酒桶頂上,嚼着草葉,面前排起一條長龍。右菩敦王額爾濟有一支兩千人的衛隊和一萬五千名受過訓練的騎兵,對於兩部決戰而言顯然不夠。所有年紀在十五到三十五歲之間的男人都被集中起來,由馬賊和吉格挑出適於參戰的人選。朔勒站在一旁記錄,不僅背上的傷在疼,諾扎畢爾每說一句話,他的腦袋也會疼得更厲害些。
“這瞎子是誰叫來的?喲,對不住,那是眼睛嗎?我以爲是兩顆雀斑。行,你也過去。下一個。”馬賊皺起光禿的眉棱打量來人,邪惡地笑了,“如果夜裏要找樂子,我會記得去找你,現在咱們是要打仗,懂嗎?靠一對水汪汪的眼睛是迷不死人的。”金色眼瞳的年輕人雙頰騰起憤怒的紅暈,眼看就要蹦出一句髒話,朔勒急忙上去按住他的肩,說:“他叫雷鐸修格,是個射手。”諾扎畢爾露出黑黃的牙:“是嗎?我以爲他背後那玩意是揹着好看的。射個什麼玩意兒給我瞧瞧?比如……”他捧住自己凹陷的下巴,狀似正在思考,“一片天?一條河?一個沒腿的老太婆?”雷鐸修格一言不發搭箭張弓,姿態端整有力,鏃尖正指諾扎畢爾眼珠,不過一寸之遙。
諾扎畢爾慌忙阻止:“等等!”他伸手撐大自己的眼眶,“這樣能不能容易點?”雷鐸修格眉頭驟緊,那瞬間朔勒簡直以爲他就要脫手放箭。不,他是放了箭,只是執弓的手在最後一刻揚起,羽箭擦過馬賊的頭頂,沒入雲天。朔勒仰頭呆呆看着。
離弦的箭是最自由的東西,他喜歡看人射箭。不管它們有多快多遠,他一抬眼就能找到,好像有根看不見的絲線,一頭拴着那些箭,另一頭拴在他的睫毛上。
“哪兒去了?你還看得見?”身後的人擠上來,胳膊肘捅捅朔勒。
箭矢越飛越高,已像是一個凝滯不動的小點,被長空吸了進去。但朔勒知道,它跑得比人快,比狼快,比所有四條腿的牲畜都快。他喃喃地說:“仔細看就能看見……就在那兒。”“中了。”雷鐸修格如此宣佈的同時,朔勒不禁喃喃脫口而出:“是紅雲雀。”一隻巴掌大的鳥兒從空中旋轉着墜下,早有好事者跑去拾了來,果然是紅雲雀。
諾扎畢爾看了朔勒一眼,那眼神讓他心裏發毛。馬賊抓着箭桿,把雲雀像撥浪鼓似的轉了幾圈,歪頭向合格者的隊伍一點:“行,過去吧。下一個。”雷鐸修格仍站在原地瞪視馬賊,朔勒只好拽着手臂把他拉走,只聽得諾扎畢爾還在身後殷勤地對誰說:“很好,正是我們要找的勇士,我有一隻神駿的白兔子,日行千里,高矮正適合您來騎乘。”自打從秋季牧場出發起,這件倒黴的差使一直斷斷續續地進行着,爲着不耽誤趕路,都安排在黃昏進行。男孩們使勁磨蹭着往吉格的隊伍裏鑽,卻又被強行轟回諾扎畢爾負責的隊伍裏。最終他們只能儘量往後挪,希望輪到自己時馬賊會口乾舌燥,說不出那麼多挖苦話。可當他們站到隊伍最前端,依然不得不面對一個蹲在酒桶上唾沫橫飛的馬賊,他手裏甚至還拿着個攪乳酪的長柄木勺,隨時舀酒潤喉。
今天的局面最爲混亂,斡爾朵的空場上還有最後幾百個人等着給吉格和諾扎畢爾過目,前陣子被挑出來的傢伙們也都應召聚集到這兒,列隊等候。人語吵鬧,如同一巢稠密的馬蜂在空中低低盤旋。
說實在的,這班人看起來大多不是打仗的材料,至少與朔勒從小在故事中聽過的那些黑髮蠻族精銳鐵騎戰士不是一回事,高矮各異,穿着算不上體面,也沒有像樣的武器,更別提指揮重鎧戰馬在校場上踏出舞步。諾扎畢爾評論說,他們列出來的隊伍讓蜈蚣順着走一遍,也會閃壞了腰。然而汗王站在大帳前眺望他新徵募的軍隊,似乎感到頗爲滿意。
吉格把他揀出的最後幾個人打發到隊伍裏,而後撈起腳下的趕羊鞭,猛地凌空一抽,脆亮的聲音讓人們都住了嘴,阿拉穆斯也在一旁幫忙,他打出的響鞭幾乎與吉格一樣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