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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連忙塞了一湯勺的粥堵住那張毫無禁忌的嘴,以掩飾微紅的雙頰,說,我知道你很疑惑,爲什麼牡丹坊的舞伎會成爲蘇尚書的千金,我給你講故事吧。
這是一個很老套的故事:富家女愛上了窮書生,爲了愛情捨棄了安逸舒適的生活,任由艱辛的風霜在嬌柔的面容上刻下歲月的痕跡,她,如同失去了水分的花朵迅速地枯萎着,但每晚回倚在門邊期待上京赴考的丈夫高中歸來。即使在生命中的最後一刻,眼睛仍是朝着門的方向。在簡陋的葬禮之後,她的女兒帶着信物去找父親,這才知道當年的窮書生中了狀元,被丞相看中,招了做女婿。自然是平步青雲,官運亨通,忘記了在家鄉的妻兒。女孩恨她的父親,是他的薄情寡義導致了母親的死亡,她不顧父親的呼喚轉身離去,在各處流浪,直到遇到公孫大娘,拜了師傅學習舞蹈,長大後成爲牡丹坊的幕後老闆,每天坐在高閣上看盡人世情愛。她不相信愛情,卻在某一天愛上了一個男人,爲了與他廝守終身,她去找了十幾年未見的父親。她突然發現,或許,她沒有想像中那麼恨眼前這個霜染鬢髮,老淚縱橫的男人。
他緊緊地抱着我,以期補償我少時所受的所有苦難,低聲喃喃道,紅袖,你是楓林中舞蹈的精靈,從見你的第一眼起就輕易捕獲了我的心,我願好好地守護你,給予你世間最大的幸福,即使毀天滅地,也再所不惜。
我親吻着他如刀劍一般的眉毛,說,你不需要毀天,也不需要滅地,只要你能和我永遠在一起,不要拋下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就可以得到我的靈魂。
755年冬,以誅楊國忠爲名,時爲平盧治今遼寧朝陽、范陽治今北京、河東治今山西太原三鎮節度使的安祿山及其部將史思明乘機發動叛亂,率15萬大軍由范陽南下,直指洛陽和長安。"所過州縣,望風瓦解,守令或開門出迎,或棄城竄匿,或爲所擒戮,無敢拒之者"。皇上任命朔方治今寧夏靈武西南節度使郭子儀爲主帥,趙天昊爲副帥迎戰。
那時,我們已成婚五年,依然如膠似漆,恩愛甜蜜。每天他會用一把玉梳替我盤起髮髻,爲我畫眉,他總會親親我的臉頰,說,紅袖,紅袖,真想爲你梳一世的秀髮,畫一輩子的眉。而我,則每天下廚,爲他煮一些他最愛的小菜,再熱一壺好酒,在盈盈花叢中看着他笑着走來,將我擁入他的懷裏。
但當他要回北疆的時候,總捨不得我去受苦,希望我呆在安定繁榮的長安,但我不願和我的母親一樣,將其一生耗盡在無窮無盡的等待當中,就把兩個兒子扔給了趙老將軍,化了裝偷偷地跟在大軍後面,直到半途被他發現,當着衆兄弟似笑非笑的表情,一臉無奈地將我擁入懷裏,宣佈我爲他的傳令官,女扮男裝,編入他的帳中,從此寸步不離。我們共乘一騎,馳騁在彷彿沒有盡頭的草原之上,枕在他的腿上看毫無瑕疵的藍天白雲,唱着粗獷豪邁的歌謠,跳着熱情奔放的舞蹈。只要他在身邊,那些粗茶淡飯,淡湯濁酒勝過山珍海味,瓊漿玉液。跟了一次兩次之後,他走時順便將我打包,以免我風餐露宿,讓他心疼。
但這一役他卻堅持讓我留在軍帳之中,不可外出,還派了兩個小兵守在帳外。聽着山崩地裂的喊殺聲,我如坐鍼氈,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折磨得我坐立不安,有一個聲音告訴我,我要到他的身邊去,不然,我一定會後悔終身。換了一套普通戰士的盔甲,不顧小兵的阻攔,我衝到戰場,那些飛濺的血液和殘肢,和我們一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兄弟與敵人同歸於盡,那兩個小兵爲了擋住向我落下的武器,也倒在血泊之中,但周圍的一切對我來說都不重要,我只有一個信念,趕快到他的身邊去,一定要快。
終於,我看見他了,騎在"踏雪"身上的他渾身浴血,連"踏雪"的身上也都是紅的,他如戰神下凡,所向無敵。四周的敵人一次一次地圍上來,卻一次一次倒在他的銀槍之下,我可以看見他們在膽怯,他們在顫抖,他們的長官大叫着放箭,快放箭。我微一轉頭,看見一羽飛箭正悄然無息地接近他,我沒有多想,飛身撲了上去,撕裂的疼痛從胸口炸開,紅色的液體激揚開來,無力的身子從空中墜落,落入熟悉的懷抱。我看到他眼中的難以置信,他眼中的憂傷讓我心疼,他說,袖,爲什麼你要來,爲什麼不聽我的話……兩行淚流了下來,混着刺眼的鮮血。
我想安慰他,想伸出手觸摸他的臉,告訴他我沒事,但我已經沒有一點力氣了,張了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周圍越來越冷,無邊無際的黑暗落下帷幕,阻隔了我心愛的他,只有悲愴的哭嚎在耳邊一遍一遍地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