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2/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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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不能當鴕鳥啊。”
“那行,我把她爸爸電話給你,你替我搞定。”陶無忌作勢去拿手機,被蔣芮嬉笑着攔下。“你小子,喫我的住我的,”陶無忌笑罵,“還不給我老實點兒。”
老關的一個客戶在五星級酒店上班,送了些自助餐券給他。老關丟了幾張給陶無忌:“喏,哄女朋友去吧。”陶無忌帶苗曉慧去喫了一趟,生魚片帝王蟹牛排,還有哈根達斯。苗曉慧感慨:“跟着大戶喫香的喝辣的,感覺真不錯。”陶無忌嘿的一聲:“我要真是大戶,就直接花錢請你來喫了,哪裏還用蹭免費券?”苗曉慧撇嘴:“花錢哪有白喫的感覺好啊,一頓飯七八百塊錢,那不是大戶,是衝頭(方言,意爲傻乎乎的人)。我們不是花不起,是沒必要。”
陶無忌知道她是哄自己開心。這陣子跟胡悅住得久了,傻大姐也開始走善解人意路線了。——這麼說,其實對苗曉慧有些不公平。她與胡悅是不同風格的好姑娘。陶無忌第一次接觸苗曉慧,是她分發巧克力給大家,那種很貴的小衆品牌。陶無忌本想走開的,不好意思佔女孩子的便宜,苗曉慧一把拉住他:“同學,來一顆。”他只好接過,卻沒拿穩,掉在地上。他當時有些窘。苗曉慧先他一步拿起了巧克力:“沒關係的。”又給了他一顆新的,然後吹了吹那顆髒的巧克力,若無其事地放進嘴裏。後來陶無忌漸漸瞭解到,苗曉慧家裏很有錢,她曾外祖父早年在杭州做絲綢生意,大戶人家。她媽媽是那種標準的千金小姐,喫穿用度都很講究,咖啡只喝現磨的,茶葉只喝明前的,隨便一件夾克衫就是好幾千。苗曉慧十歲那年,父母離婚了,她被判給父親,依然是被掌上明珠似的養着。一衆女生裏,唯獨她用全套的雅詩蘭黛化妝品,裏裏外外都是名牌。她媽媽每隔幾周便從國外寄來一批服飾和日用品。某年她的生日禮物竟然是一輛寶馬MINI。但難得的是,她身上並沒有一絲一毫的嬌氣,相反,還有些粗線條。她與陶無忌第一次約會,看電影,半途去洗手間,然後突然消失了。等到散場後,陶無忌纔在前排的某個座位發現了她——她與一個年齡相仿的男生坦然坐在一起,完全沒發現異樣,甚至還喫光了人家手中的爆米花。
直到現在,陶無忌依然有些不明白,苗曉慧爲什麼會喜歡上自己。換個角度,如果他是她,應該是不會的。外地人,家境貧寒,長相也普通,讀書是過得去,但也沒有到那種讓人五體投地的地步。至於前景,那更是一兩句話說不清的,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尤其在女孩子家長的眼裏,是頂頂靠不牢的,是虛的,是爲眼下窘境開脫的藉口,很無力,也很可笑。搬去胡悅家之前,苗曉慧拉着陶無忌逛商場,竟然還買牀單。她說別人家的牀單用着不習慣。兩人在喜來登的櫃檯前挑了半天,像極了一對新婚夫婦。最後,她看中一款淡紫色錦緞四件套,打完折三千塊不到。他搶着埋單,被她攔下:“錢留着給我買戒指。”她真的帶他到珠寶店,指着某一款。“記住了沒?”她一本正經地問他。那一瞬,他是有些感動的,覺得欠了人家姑娘,無以爲報的感覺。
苗曉慧其實和父親很親。上週,苗徹到浦東支行辦事,恰恰苗曉慧也來等陶無忌下班,父女倆在大堂碰見。陶無忌從電梯裏出來,瞥見苗曉慧挽着父親的手臂晃啊晃的,噘着嘴,像撒嬌,又像在商量什麼。苗徹板着臉,眼睛裏的笑意卻掩飾不住。陶無忌躲在旁邊,猶豫着要不要上前打招呼。好在苗徹很快便走了,離開前還嘲了苗曉慧一句:“見你一面不容易啊。”苗曉慧咯咯笑着,回道:“我是慈禧太后老佛爺,要預約的。”
陶無忌的父親在信裏提了幾次,“等我啥時候來上海,約姑娘的家裏人一起見個面”,陶無忌都敷衍過去,不知該怎麼跟父親解釋。老派人的想法,尤其看重對方家長的意見。倘若父親看見他與苗曉慧眼下的局面,不知會多麼擔心。說是擔心,其實傷心倒佔了大半。兒子是自己辛苦拉扯大的,家裏唯一的男孩,也是心尖兒上的寶貝,從小到大在鎮上拔尖的,也是出了名的。愈是這樣,便愈是尷尬。陶無忌的二姐嚷着要看弟妹的照片,陶無忌只得發了一張過去。二姐看了,評價說,還行。照片上的苗曉慧,穿着休閒服,不施脂粉,也沒戴首飾,用家鄉人的眼光看,其實是有些普通的,二姐心裏必然還覺得配不上自家兄弟——考慮問題倘若不在一個層面上,通常就會尷尬,還是那種拐彎抹角的窩塞,一兩句話解釋不清。陶無忌幾次遇到苗徹,鼓起勇氣想要對個眼笑一笑什麼的,他都故意別過臉去,裝作沒看見。那一瞬間陶無忌便格外灰心,想,倘若找一個外地女孩,或是家境差些的,也不致這般折騰了——當然這念頭只是在腦海裏一閃而過,否則便真的對不起人家姑娘了。
“他想找個什麼樣的女婿?非得是上海人?”蔣芮問。
“那也不見得——像你這樣的上海人,肯定不行。”陶無忌笑笑。他與蔣芮是鐵哥們兒,從大學起就無話不談百無禁忌的那種。
“我不跟兄弟搶女人。”這傢伙厚顏無恥,又道,“——程家元那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