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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會兒,那個女人拿着一包鼓囊囊的用報紙包起的大紙包,出了理髮店,朝中年男人消失的方向大步走去,沉浸在得手後的興奮之中,一點也沒發覺林泉緊跟在她的後面。中年男人站在另外一個路口的樹下,見同伴得手,招手讓她過去,突然看見同伴身後的林泉,得意洋洋的神情僵在臉上。那個女人將手裏的紙包揚了揚,忽覺手裏一空,轉身看見溼頭髮蓋住大半張臉的林泉,嚇了一跳。“你想幹什麼?”“騙錢到靜海來了,不想活了。”林泉惡狠狠的瞪了那個女人一眼,一腳踹在她的後腰上,那個女人不提防,一下子滾到路邊的排水溝裏去,痛得直哼哼。林泉見那中年男人過來,揚了揚手裏紙包,“你們可在公安局裏掛了號,懸賞二萬元呢。”“少管閒事,只怕你沒命享用那錢。”中年男人從懷裏掏出一把彈簧刀,在林泉眼前晃了晃,刀刃上的寒芒讓人腿肚子直打顫,沒見他向林泉刺來,中年男人突然折身,拉着女同伴的手往西狂奔。中年男人手裏有刀,傻子才真追。林泉佯追了一段路,裝作腳下一拐,中年男人想過來搶他手裏的紙包,卻讓女同伴抓住,攔下一輛車,一會兒就不見影子。林泉壓着嘴角的笑意,拆開報紙一看,果然是厚厚的兩疊錢幣,兩個騙子知道理髮店裏有兩萬現金,看來觀察了許久才從容下手。林泉確定沒有人看到剛纔那一幕,往前又走了一段,才招手攔下一輛出租車,奢侈讓出租車載着他在江圩鎮的江堤公路上繞了一圈,又回到理髮店附近下了車。分出五千元來,捏在手裏,聽見理髮店裏傳出激烈的爭吵:“你他媽的傻了眼,天下哪裏有這麼便宜的事?”男人的聲音甕聲甕氣,正處於發覺受騙後的憤怒之中。“你個挨千刀的,店裏做生意的時候,你去了哪裏?兩萬塊給騙了又怎麼着,都是老孃讓人摸胸賺回來了,靠你個雞巴理髮手藝,能養活老孃?”“現在怎麼辦,起早貪黑幹了兩年活,都填了騷穴,報警吧。”“報警頂着屁用,那幫綠皮狗只懂摸老孃的奶子,他們會捉賊?報警頂着屁用。”“不報警又能怎麼樣?”林泉等理髮店裏的爭吵聲漸漸停下來,在原地猛跳幾十下,突然衝到理髮店門前,將玻璃門推開,往裏看了看,瞥了一眼氣急敗壞的老闆娘,大聲問:“老闆娘,那個人呢,那個中獎的人呢?”“中個狗屁獎……”一個三十歲左右的乾瘦男人破口大罵。老闆娘將他猛的朝後一抓,男人差點跌個腳朝天,老闆娘稍稍定了一會兒心緒,看着林泉:“你是剛剛洗頭的小夥子?”“就是我啊,剛纔不是說陪她去領獎,就送一萬塊獎金吧,我剛剛取出五千塊錢,壓在她那裏就陪她去兌獎。”林泉往理髮店裏掃了一眼,“難道那個男的先取錢帶她走了?唉,我家住新浦,遠了點,不然一萬塊錢就是我的了。”老闆娘微紅的眼睛轉了幾轉,十分勉強的裝出笑意,說道:“男的沒來呢,那女人有急事匆匆先走了,從我這裏取了五千塊錢,中獎的拉環還在我這裏,等我兌了獎,她就過來分成。”“你真是好運啊,白得一萬塊錢。”“小兄弟,你不知道,我這會兒纔想起,我跟我男人的身份證都交上去辦暫住證了,到後天不能辦她兌金,不但對不起她,還不好意思要回我們辛苦掙回來的五千塊錢。小兄弟,你有靜海身份證吧。”“這當然。”林泉將皮夾打開,將裏面的身份證晃了晃。“那你把五千塊錢給我們,我們將拉環讓給你去領獎,領完獎,你只要給一萬五千給我,好讓我給那個大妹子。”“真的?”“我們沒有身份證,想掙這筆錢也沒辦法,只是便宜小兄弟了。小兄弟,你將身份證號碼抄下來,我們好找你要錢。”“什麼,你們不相信我?”林泉將手裏的一把紙幣朝空中一揚,“我辛辛苦苦的取出錢跑到這裏,身上的汗還沒幹呢,你不相信我。”老闆娘心煩意亂,伸手就要去接錢,林泉將手收了回來:“中獎的拉環呢?”“拉環呢?”老闆娘記得心急氣躁時將拉環砸她男人臉上,這會兒哪裏去找拉環,只希望眼前的年青人不要起疑,能挽回五千塊說明好天對她們還算太壞。乾瘦的男人眼尖,從洗池臺下面找到拉環,臉上堆着笑遞到林泉的眼前:“是不是這個?沒見過這麼值錢的東西,一不小心掉地上了。”林泉取過拉環,又撿起角落裏癟了一角的健力寶易拉罐,仔細對照一下圖案:“就是這個。”將錢交到老闆娘的面前,“你點一點,五千塊,明天我就去兌金,兌完獎,將多餘的一萬五千塊送店裏來。”林泉走出理髮店,頗爲留戀的看了老闆娘一眼,推着車出了路口,隨手將拉環丟進路里的污水溝裏。 市委副祕書長林泉住在江圩小區,二室半的住房,建築面積八十二平方米,在靜海市三百萬的城市居民當中,條件算得了中上。但是相對於林家曾經的顯赫身世,這套八十年代中期建造現在顯得十分陳舊的房子就有些寒酸了。林銘達曾經是市屬第一中學的副校長,妻子陳秀是前市委書記陳然的養女。陳然在任時,林銘達沒有利用這層關係攀上高位,陳然離任後,卻受牽連,調往開發區的星湖中學這樣一所野雞中學任校長。就國人的創造力而言,就算孤兒院的院長也有能力開上寶馬,林銘達若是在意錢財,就是在野雞學校裏也能刨出金塊,但是林銘達自詡清高,岳父陳然出任靜海市委書記的九年間,他沒有借這層關係爲自己謀一點私利,也堅決不走上仕途,就是副校長的職位也是民選的,在這個國家裏,林銘達絕對算是一個異數。楸木棋坪上,黑白子縱橫,只有中腹的兩條小龍糾纏到一起,其他地方的棋勢平和,林銘達凝神望着棋坪,這時門鈴響了,他回頭看了一眼妻子陳秀。陳秀忙將手裏拿着的餛飩皮放下,伸到水龍頭下,沖掉手上沾着麪粉,一邊在圍裙上擦乾手,一邊埋怨着:“趙增,你林老師在家從來就不知道搭把手。”趙增從沉思中驚醒,這時才聽見門鈴響,忙站起來要去開門,林銘達伸手將他攔住:“小仨回來了,讓你師孃去,她反正要跟他嘮叨個不停。”“小仨還是不帶鑰匙?”“是啊。”林銘達輕嘆了一聲,眉頭不明顯的揪到一起,好像爲什麼事煩惱,“小仨到這個家也有十八年呢,那時候,你剛到我班上來。轉眼你走上領導崗位,小越也快大三了。”“小仨回來了。”林靜初從屋裏蹦出來,穿着淡藍色的吊帶衫,一邊走出房間,一邊慵懶的伸着懶腰,露出一截纖細的小腰,白嫩細膩的肌膚就像精美的瓷器,清麗的面容浮出真誠的喜悅,“小仨昨天回來時,你們也不叫醒我,早上我醒來時,小仨又去找郭子了。”陳秀打開房門,看見林泉站在門口,笑罵道:“每回都要讓我開門,下回記得帶上鑰匙。”身後香氣襲來,忙讓開來,看着女兒小初從身邊竄出來,差點要掛到林泉身上。“說好你在省城等我,在大姐家住幾天,然而一起靜海的。你怎麼反悔自己先回來了?”“話都是你一個人說的,我可沒答應你。大姐家也沒地方住人,租的一室戶,你住那裏,楊明就要露宿街頭了。”林泉探頭看見趙增跟父親坐在棋坪前,忙從小初的糾纏中掙扎出來,連忙走到房間裏,將報紙包着的一萬五千元錢藏到抽屜的最裏層,將身上散發着濃郁汗腥氣的衣服換下來,回到客廳觀棋,棋到收官,林銘達略顯劣勢,正在跟趙增打劫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