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東陸密使一 (第2/1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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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摩敕摘下那對墨晶鏡片,轉頭去看委頓在馬鞍上的老師。老頭子一邊灌着烈酒一邊打着哈欠,禿頂的腦袋也被酒燻得通紅。阿摩敕無數次地想老師成爲青陽的大合薩完全是個錯誤,如果他真的是盤韃天神揀選的使者,那麼盤韃天神喝得可並不比老師少。
他的老師,大合薩厲長川,是整個草原都敬畏的人。“大合薩”是高貴的尊稱,意思是“盤韃天神的信使”,蠻族巫師們的首領,獨一無二的大天師。每一代只有一位大天師,只有他才能學習最深奧的星辰古卷,昭示神的旨意。部落裏的大事,從出征到祭祀,都要他觀看星辰而定,從牧民到貴族,都對他的話奉若神諭。
阿摩敕跟隨他學習星相之前,也把合薩看作了半神,可是第一次跟着合薩主持一年一度燒羔節的大祭祀,合薩就露出了馬腳。祭祀在遙遠的高坡上舉行,周圍環繞篝火,包括大君都只能跟牧民們一起在遠處遙望。高坡上合薩唱着遠古的拜歌,渾身披着銀飾,頭頂巨大的犀角,手持戰刀起舞,冥冥中似乎喚來了天神對人間的垂顧,於是所有人都伏地而拜。
而惟有跟在合薩身邊的阿摩敕知道,那時候合薩臉色通紅,醉眼迷茫,嘴裏還叼着酒罐,一手持刀,而一手撓着腋窩,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好些天不洗澡生出蝨子來。那段神聖的拜歌本來有四節,被他偷偷地砍掉了一節半,因爲他說已經忘掉了那一節半是怎麼唱的。可憐虔誠的青陽人從此就不會再聽到完整的拜歌了,因爲這首神聖的歌謠沒有紙本,是口口相傳的。
老頭子養了一隻草原上常見的旅鼠,每當有貴族人家來問他嫁娶和喪葬的吉凶時,他就跑回帳篷裏,把那隻旅鼠從竹籠子裏抓出來,餵它莜麥和黑粟。若是旅鼠選了莜麥,就是吉;若是黑粟,就是兇。
只有夜深人靜的時候,他還像個真正的合薩,這時他會坐在空曠的草原上仰望星辰,有時一看就是一晝夜。可是有時候阿摩敕小心地坐在他身邊想知道他到底在觀察哪顆星辰的時候,卻又發現合薩根本就是坐在那裏睡着了。
許多年之後阿摩敕被稱爲五百年來蠻族最偉大的合薩,以星相術獨步草原,乃至東陸的星相名師都爲之拜伏。可是阿摩敕總是平靜地說,我的老師纔是真正看穿星空祕密的人,他其實早已知道了一切,只是他不願把那個殘酷的真相說出來。
“熱死了,熱死了!”合薩低聲嘟噥着。
不知是因爲喝多了酒還是熱的,他滿臉通紅,敞開瘦骨嶙峋的胸口,抖着衣襟不停地忽扇。扇着扇着,老頭子一攤稀泥一樣從馬背上滑了下去,阿摩敕嚇了一跳,策馬繞着老頭子魁梧的白馬兜了一圈,才發現老頭子是坐在馬肚子下面的陰影中躲太陽。
“合薩,合薩,”阿摩敕趕緊叫他,“大君還在那邊看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