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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飛劫答非所問地道:大當家的既然回來了,這八百里的黃沙又該是咱們的天下了,弟兄們的刀都等着大當家的那把黑刀回來,等了好些年!咱們兄弟聯手,當年的摩雲天還是會掃蕩這裏,管他什麼王爺大俠,官兒賊兒,當年的摩雲天一杆大旗,插遍這黃沙的角角落落,大當家的一把刀,八百里的黃沙都劈得開,還有什麼人再敢擋我們兄弟的道?
那些以前的事,大家都記不清了,我也忘了。楚長風還是靜靜地立着,眼神顯得疲憊而猶豫。趙飛劫嘆了口氣說:大當家的真的不管兄弟們了?楚長風嘴角抽動了一下,然後輕笑了一聲道:趙老三,我們七個弟兄裏,你最大,可是功夫卻最不長進,爲什麼?因爲你太狡猾,太花心思去作戲,所以你的劍總是慢着一星半點。焚荒城那天,你也在吧,爲什麼眼睜睜看着老七死在人家小姑娘手下卻不出手?你沒有聽見老七叫你叫得多慘?以你的脾氣,不是有什麼顧忌,難道會放棄那麼好的機會?你現在終於是大當家的了,你是不是對老天沒有把我這個魔星一雷劈成兩半很不滿意?不要玩這些個舊把戲了,老三!
趙飛劫愣了一會,長嘆一聲說道:我趙飛劫當今天下要說還顧忌着什麼人,就是大當家的你了,在焚荒城我就覺得像是你,我知道你會護着這個丫頭,所以怎麼也不敢出手。老七死得是冤,可是誰要是和大當家的爲敵,才真是冤大頭了!本來我回去想那醉酒的漢子絕對不是大當家的你,老七要死,念着當年的情份你是不會不救的,想不到真的還是你,大當家的,你也夠狠,讓弟兄們寒心啊!
楚長風的眼睛裏有了些哀涼的神色,一會兒才面無表情地說:當年喝斷刀酒的時候,該說的我已經說了,不能一刀兩斷就喝不了這口。當年你和老七不也說了再也不到這裏討生活麼?我們實在已經不再有瓜葛了!
頓了一頓,楚長風又說:可你還是回來了,不是來給老七報仇的吧。銀子在前,你好像也不是很顧忌我,是不是,老三?你五十歲了吧,該回家好好過幾年日子了!用刀者死於刀,殺人者殺自身,一身的功夫便是你手裏的那柄劍,劍開雙鋒,傷人傷己,當年我們殺的人還嫌少麼?我們動不動就說恩仇,一有恩仇就用刀來了事,其實不管什麼樣的恩仇,你想過死的那些人可還有什麼?他們的親人朋友又當如何?我們自以爲擊劍任俠,有恩必償,有仇必報,你可想過一個恩仇了,堆下的白骨有多少?一個恩仇了,便又是一個恩仇生!我們自以爲明白義氣二字,你難道又能爲了義氣去殺人?一個普通人,老婆漢子過一生,除了命也沒有別的了,他們眼裏,幾個家人,自己一條命就是最值錢的東西!你一刀下去,痛的不是你自己,他們的痛你又怎麼知曉?楚長風的話微微細細的,和他的樣子一點都不符合,臉上沉靜如水,還有一縷難解的愁苦鎖在濃濃的眉尖,化不開去!這個時候他不再像一個在大漠上縱橫了十年的梟雄,更像是在江南的翠湖岸邊,楊柳蔭裏,一個秋愁的白衣少年,只是那秋愁未免沉重得讓人嘆息。蘇雪聆不由癡了,這是怎樣的一個漢子,怎樣的一番議論!
楚長風側過頭,對着趙飛劫身後一個高個碧眼的馬賊說了些蘇雪聆聽不懂的話,那個馬賊回頭又對其他馬賊用幾種不同的話傳述了些什麼,整個隊伍就開始了一種隱約的騷動,蘇雪聆可以看見他們交換的眼神,但是他們依然不說一句話。趙飛劫臉上的神情這時候慌亂得難以述說,蘇雪聆明顯感到他持劍的手在不住地抖動,但是他居然也一句話不說。領頭的黑衣馬賊忽然舉刀奮力在地上剁了三剁,刀刀裂石,而後幾十名馬賊一齊揮刀砍地,然後一聲呼哨,一起奔出了客棧,鐵蹄如雷,轉眼就消失在遠方,只留下一地刀痕,如狂雷破土後的痕跡。客棧裏靜靜的,大家不約而同地在想:如果這樣的刀落在自己身上又會如何,一陣陣刺骨的寒意在頸間背後留連不去!
趙飛劫的臉蒼白得和死人一樣了,他慘然道:這幫子人當真只認你是大當家,你叫他們做賊,他們就做賊,你到底算個什麼東西?他突然變得像一頭憤怒的惡狼一樣,嘶聲大吼:你算個什麼?你是個懦夫!你當年說要領着我們在大漠上幹出一番名堂來,可是名堂在哪裏?你殺的人比我們誰殺的都多,你裝什麼慈悲?你裝什麼菩薩?夠膽的,敢殺人就不要後悔!錯殺了自己老婆,人就和死狗一樣,那女人算什麼?殺了再娶,賤貨哪裏都有!哈哈哈哈!叫我們不要做賊?我們還沒有玩夠!老子恨哪!當年你死狗一樣的時候,老子狠狠心,一刀宰了你,也不會落到今天這步田地!你這個魔星不死,老子恨啊!
蘇雪聆看去,只見他原本整齊飄灑的長鬚這時已根根見肉,居然都憤怒得支在了他血般通紅的面孔上,眼睛裏的血管也漲得鮮紅,簡直要炸裂一樣。他的語調越來越高昂,嘶啞得彷彿在唸着一種失傳的魔咒,他竟然着魔地開始訴說起當年血淋淋的場面,如同嗜血的狂魔懷念最幸福的日子,又憤怒於有人拔掉了他的獠牙。楚長風的臉並不比趙飛劫好看到哪裏去,這時候正一點一點地扭曲起來,那壓制不住的痙攣使每一塊肌肉都在狂亂地跳動,他的雙眼直直地盯在客棧裏鮮血流淌的地面上,雙手已開始控制不住地抖動,黑刀妖異的刀弧也跟着在燭影裏振動起來。他喃喃地說:是!我殺的她!是我殺的,她蒙着面,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她勸我不要滅古蘭敦的一族,我不知道,她裝得真像,我以爲就是古蘭敦的女巫,我忘記了她也是古蘭敦的族人,夜太深了,我忽然想殺!我覺得刀在響,刀一響就要飲血,我覺得她很可怕,她每一句話都能說到我心裏,所以我就殺血的味道她的血你說得對,是我殺的她,但我不是故意的,不是他就像要拼命解釋給趙飛劫聽一樣,似乎已經渾然忘記了趙飛劫是什麼人,嘴裏只是說着:不是,不是說着說着,身形忽然往前面一晃,趙飛劫本來是這些人裏面最驚恐的一個,頓時以爲他要衝上前來,左手順手一抓,扯住一個鏢師的脖子,用力一提,凌空將他扔起,順勢在他胸口上猛地一掌,鏢師已是死人,屍身尚滿嘴噴血,已直衝楚長風而去!楚長風並沒有衝上來,屍體落在他身上,濺得他一身都是血,他呆了一呆,隨即猛地退後,瘋狂地用雙手直擦身上的血跡,蒼白的臉越發扭曲,他急促沉重地喘息着,本來高大威猛的身軀這時候抖得像風中的樹葉。蘇雪聆看見他的眼睛,除了狂亂與恐懼,就是死一樣的悲哀,駭人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