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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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雨也停了,可是雲沒有散,天還是陰沉沉的。
馬幫夥計們圍聚在那棵老樹下,一個個呆若木雞。祁烈蹲在角落裏抽菸,彭黎提着鉤刀蹲在另一邊。蘇青從蛇身上拔了他的箭,一支支收回箭囊裏,商博良用一塊軟皮子緩緩地擦拭着他的刀,其他的夥計們拉扯着溼透的衣服御寒,互相間也不說話,偶爾有人轉動眼睛看看周圍,觸到的都是呆滯的眼神。
濃烈腥臭氣味瀰漫在這個院子裏,滿地的血污被雨水衝散了,蛇的屍體和人的屍體混在一起。死裏逃生之後每個人的心裏都沒有輕鬆起來,像是被一團血污糊住了心眼兒,讓人透不過氣來。大蛇們死了,外面的蛇羣也悄無聲息的散去了,一個夥計大着膽子出去探了一眼,發現整個蛇羣正從泥沼中穿行着,向着北面去了。他咬牙從滑道下去探了探下面,除了蛇羣留下的彎彎曲曲的痕跡,竟然一條蛇也沒有剩下,昨夜整個沼澤變成蛇穴的一幕就像只是個夢魘似的。
“人沒死呢!一個個比鬼臉還難看!”彭黎吼了一聲,站起來,“還想活命的都來說說,下一步,該怎麼辦?”夥計們互相看了幾眼,又都垂下頭去,周圍死寂的,只有祁烈嘬着菸袋叭嗒叭嗒作響。
“首先得弄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吧?”商博良低聲說,“如果我猜得不錯,有人,可能就是蛇王峒的人,驅蛇喫了黑水鋪的人。我們半路上遇見的,正是蛇王峒的人,他們當時沒有帶蛇,也不如我們人多勢衆,所以就用了一道緩計,自稱是黑水鋪的人,把我們帶回這片不剩活人的村子。夜裏出去召集了蛇羣,要把我們殺死在這裏。”彭黎沉沉的點頭:“那些蛇肚子裏爬出來的殭屍又是怎麼一回事?”“是屍鬼,”祁烈的嗓子嘶啞,“我聽過這回事,巫民有法子讓死了的人還能站起來。”“屍鬼?真有這東西。”蘇青問。
“我也沒見過,雲荒這地方,說法多。我有個兄弟,也是走雲荒的,可是走的跟我們不是一條道,他說他跟他們頭兒一次迷路,不小心去了一個沒到過的鎮子。鎮子裏沒幾家住戶,那裏的巫民倒是慷慨,招待他們喫住,都不必花錢,那些巫民只問他們外面的情況,像是也不太跟外面的巫民來往。那一次他們也是趕上大雨,就在那裏一連住了一個月。主人雖然客氣,卻不准他們晚上出門,說那裏不安全,晚上出門怕有危險。”祁烈說着,臉色露出令人心悸的神情來:“那個兄弟也是有點貪色,看主人家幾個女兒都長得水靈,想晚上去碰碰運氣。晚上就瞞着頭兒溜出來往主人家女兒的屋子摸過去。那天趕上月光很好,他還沒摸到主人家的屋子邊,忽然看見主人一家子帶着一隊人從屋子裏出來。他有些喫驚,說是白天看整個鎮子裏也沒那麼多人,居然都是躲在主人家裏。可他又覺着有點不對,就悄悄綴在後面盯梢。看着主人帶着這些人來到旁邊的一塊坡田上,這些人就紛紛下地種菸草,主人一家子不動手,只在旁邊抽着煙看。他心說種田爲什麼非得晚上,覺得更是不對,就悄悄從坡田另一邊摸過去偷看。這一看他給嚇得個半死,那些種田的沒一個活人,都是殭屍!”蘇青頭皮一陣發麻。
“那些殭屍就這麼種田,不知勞累似的,主人一家子就跟大爺似的在旁邊歇着。我那個兄弟聽見主人和幾個女兒說,種田的人手最近有點不夠了,前些天幾個屍鬼倒下去站不起來了,大概是沒用了。主人家的婆娘說那就把那幾個東陸人也變了屍鬼,反正也養了他們那麼久,這樣還能用到明年。我那個兄弟嚇得尿了褲子,回去跟他們頭兒說,頭兒還不信,可是跟他去那邊坡田一看,也相信了。那片坡田大得沒邊,就憑那個小鎮子上那些人,累死也種不過來,可是那菸草種得,井井有條。他們一夥馬幫的人趁着夜深就悄悄溜了出來,不要命地往南逃,撿了命回來。”夥計們都倒抽一口冷氣,這些話若是祁烈以前說,不過當個軼聞聽聽,走雲荒的漢子,沒幾個會因爲這個睡不好。可是昨天夜裏過去,祁烈說的便不再是軼聞,在這片林子裏,任何軼聞現在都可能忽然變成真的。
“雖說是傳聞,也未必不可能,”商博良點了點頭,“所謂屍鬼,大概和殭屍差不多,沒有意識,身體還能活動。越州那邊的土俗,守靈的時候,屍體要用麻繩縛住,怕新死不久的人詐屍。雖然親眼見過的人不多,但是詐屍未必是妄說。強壯的人遭遇什麼事情,驟然死了,肌體中活力還在。遇到特別的天相,比如雷電,屍體就可能被激活。不過無論屍鬼殭屍,都還是人身,若是心臟不動,沒有血流,身體就沒有力量。所以只要刺穿他們的心臟,一定可以制服。”“商兄弟是博學的人,當時看着那東西撲過來,我們幾個真是手軟了。”彭黎低聲讚了,“可這些屍鬼爲什麼在蟒蛇肚子裏?”“那些殭屍就是蠱神……”祁烈低聲說,“我想不太明白是怎麼回事,不過我琢磨着,黑水鋪那些人是自己讓蠱神附體,變成屍鬼的。”“自己讓蠱神附體?”商博良也喫了一驚。
“我也是聽說,虎山峒的巫民有這個蠱術法子,叫人頭蠱!”祁烈深深吸了一口煙,“這人頭蠱種在自己身上的,人不死,一點用都沒有,人一死,卻不一樣,就變成了屍鬼。這個蠱跟血煞蠱一樣,是大蠱,極惡極毒的,巫民跟我們一樣,也忌諱人死了不安,所以等閒不用這蠱。這蠱以前有人用過,是爲了報仇,說有個巫民鎮子的頭兒,爲了搶人家的女人,下手把旁邊鎮子上一家小戶的兒子給毒死了。這大戶擅用的是毒術,怎麼毒死的,查不出來,這裏也不像我們老家,就是查明瞭,苦主也沒處喊冤。這家的老爹懷恨,可是小家小戶,兒子死了,媳婦給搶了,就剩他一個了,沒辦法報仇。他就揚言要殺了那個大戶。大戶也畏懼這種亡命之徒,出入都帶着幾十個家人保着自己。果然有一天,大戶出門的時候,那家的老爹揣着刀撲出去要殺大戶,可是他一個老頭,沒什麼身手,當時就被大戶的兒子一刀戳死在門前。大戶心裏鬆了一口氣,想着最後一個能報仇的也死了。他也不讓人把老頭的屍體扔了,就放在自己門前示衆。在巫民裏這是常見的事情,要讓人知道自己家有人有勢力,嚇唬其他想來尋仇的人。可是這大戶不知道這老頭是個蠱術高手,是自己身上下了人頭蠱,老頭心裏恨死這個大戶,變成屍鬼也記得找他報仇。夜裏這老頭就從大戶門前爬起來,摸進去把大戶砍成了一堆肉醬,他媳婦兒正陪着大戶睡,老頭也不認得了,一起砍成了肉醬。”商博良沉思了一會兒:“那麼是否是這樣的。黑水鋪的巫民跟蛇王峒的人結了仇,知道這些人要驅蛇來殺自己。他們人少,沒法抵抗,也逃不掉,就在自己身上種下了人頭蠱。這樣即便蛇王峒的蛇吞了他們,少不得還要回到自己主人的身邊,這時候他們變做屍鬼從蛇腹裏鑽出來,殺了蛇王峒的蛇,也殺了驅蛇的人,便爲自己報了仇。”祁烈點點頭:“倒確實是巫民做事的狠勁!”“那現在我們怎麼辦?沿着原路回去?”彭黎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可蘇青去探過了,昨夜的雨太大,黑沼那邊已經完全不能走了,現在那裏成了一條泥漿河。老祁,還有別的路麼?”祁烈搖搖頭,用焦黃的指甲抓着頭皮:“沒路了,黑沼那條路,雖然險一點,但是在幾條路里還是最好走的。而且下這麼大雨,一時也停不下,沒有巫民帶路,從這裏再往裏面去,一定迷路。到死都轉不出來。”“可我們在這裏還不是等死?那些蛇沒準還會回來!”老磨站了起來,哆嗦着,“有路要走,沒路找路出來也得走!”“笑話!”祁烈頹然地坐下,“這片林子裏,找得出路來的都能賺到幾十上百倍的錢,這些年來想在這裏找口飯喫的前後怕沒有千把號人?幾個找出新路來了?還不是都埋在黑沼那些眼兒裏了。”“但是老磨說得也不錯,這裏不能久留,”商博良說,“如果是蛇王峒和虎山峒結怨,只怕報仇來報仇去,還沒個完。我們能抽身,最好趕快抽身。”“倒是有個法子,但是也是半條死路半條活路,看我們的運道。走不走,彭幫頭說了算……”祁烈吞吞吐吐的,“我們去找蠱母。”“蠱母?”彭黎問,“誰是蠱母?”祁烈舔了舔嘴脣:“這巫民四峒,虎山峒、黑麻峒、蛇王峒、紫血峒,還有三母,蠱母、毒母和蛇母。巫民這些邪乎的東西,女人弄得比男人精,弄蠱的拜蠱母,是蠱術的頭兒,弄蛇的拜蛇母,弄毒的拜毒母。不過也是說法,沒什麼外人見過這三母。三母各掌一個峒,就是幾個大戶也得把三母當神似的供着。蠱母自然就是虎山峒的一個神了。”“那紫血峒沒有頭目?”商博良問。
“沒有,紫血峒是個傳說,從沒人知道紫血峒在哪裏。這片林子一般人走上半年也走不到頭,不過這些年來的人也算不少,前前後後到過幾十個鎮子,有的是虎山峒的,有的是黑麻峒的,有的是蛇王峒的,可沒人說自己到過紫血峒的鎮子。紫血峒這地名兒,巫民也是不敢說的,說那裏神着呢,有說只有三母能去,是祭祀巫民老祖宗的地方,那地方跟你去過的寧州幻城崖比起來還要神,巫民偶爾說一嘴,就像是不在天底下而在天上。當然也沒有什麼人能管着了。”“蠱母能幫我們麼?”彭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