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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句話像是長了翅膀似的傳遍了居延城的角角落落。好多人一聽就怔了:這麼多年了,卻是在這危機之刻,那個安如磐石的朝廷的天子使終於又來了?有人一拍腿道:“我就知,王上斷不會那麼沒有成算的。這殺羌戎之舉,想來必是圖謀已久,這是送王上與漢家天子使者的一個大禮。”
於是滿城雷動,不一時,從城門口到王宮的路上,就已集聚了不知多少旁觀者。人人伸頸延望,分明把這一城之生計都寄託在了那漢家天子使者的身上。好一時,才見一輛輕車從城門口緩轡馳入。車上控轡之人身材單弱,雖男子裝扮,但眉目如畫,人人都要看那敞篷輕車上的漢家使者。只見他在車上卻長身立着,眉目修朗,腰佩長劍,端的有種不怒而自危的神態。車上高懸着漢家天子使的旌節,架車的卻是改裝後的方檸。只聽她低聲一笑道:“韓宣撫使,你的威風可大了。”
韓鍔眉間微露苦笑。昨日,正是他與杜方檸冒險犯難,以一劍一索之力幾盡誅了羌戎使者,絕了居延王后路。與那使者之首的一戰,卻也差不多耗盡了他的心力,他不由更對羌戎之勢多了三分戒心。這時,看着滿滿地堵在兩邊的夾路百姓,他心中卻沒有計謀得售的竊喜,反多了分責任與憂懼。他情知爲什麼滿城百姓會這麼熱望地看着自己,如果不能代朝廷經營好這塞外之事,他昨日代居延城輕招羌戎之怒,必累得它日滿城被屠,那他可真要愧對一城百姓今日的熱望了。——他們昨夜轉出城外,杜方檸尋了車,然後在城外數里之地就已找了驛館代爲通報,這時一進城,早有居延王屬下的官員接他們進宮去。韓鍔心中憂慮,卻面上神色淡淡。那一份淡定似乎就感染了好多人,讓城中百姓多少有些心安下來。
華堂內設盛筵,錦氈托起歌舞——居延王的王宮倒沒有漢家王室的堂皇之氣,倒頗似一箇中土極富的商人之家的奢華鋪設。韓鍔高踞客座,身邊就是方檸。方檸戎衣弁冠,扮作男子,身材雖嫌瘦小了些,但眉目英颯,裝扮起來竟也是個極英俊爽利的小夥兒。雖值十月,案上卻還有大盤大盤窖藏的新鮮瓜果,這倒是中土雖富貴人家也不能得的了。那一盤盤的葡萄、西瓜裝點出一片裕足的氣息,可居延王白胖白胖的臉上,卻隱有憂色。
那居延王是個五六十歲的老者,大腹便便,面上也堆了好多摺子。脣下也留了八字的須,黑密密的,手指上套了好幾個或金或鑽的極大的戒指。這時他胖胖的手端起酒爵,衝韓鍔敬道:“韓宣撫使,跋涉遠來,小王無以爲敬,卻不知宣撫使這次要耽擱多久?”
他卻會說漢話,雖說口音不純,也頗難得了。韓鍔知他話中深意,微笑道:“下官這一來只怕就要騷擾得久了。下官不材,朝廷委任經營西域事務,如今西北邊陲不靖。如不呆到海晏河清那一天,下官只怕就不會走的。”
居延王勉強一笑,笑意裏隱有苦澀。他心裏正在猜度着昨日迎賓館裏羌戎人被殺可與這兩位使者有關?卻也不敢貿然發問。只聽他道:“怎麼,天子使韓宣撫前來,卻只韓宣撫兩人嗎?”
韓鍔心中一怔,正不知怎生回答纔好——他出使之前還未料到有居延之行,所以並無帶隨叢的打算。可如果只憑自己與方檸二人,卻又如何能讓居延王心安。他心中正自後悔,才聽杜方檸笑道:“王爺,那怎麼會?我們另有三百龍禁衛緊隨其後,不日即至。只是我們韓宣撫聞得王爺這裏久受羌戎騷擾,昨夜又出了事,所以輕車快馬,搶先趕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