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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可忽迷聲道:“……自重?我有什麼需要自重?我愛你還不夠嗎?”她聲音忽緊,似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哼聲道:“少拿這個來說我——我們上面人無論做什麼都是自重的,別拿這個俗世規矩套我,那是套你們這些出身低賤之輩的。你在我面前,纔要學會什麼叫自諒自重!”
韓鍔更不想再跟她說一句話,身子一騰,已向門外閃去。艾可出手一攔,可他踏歌步疾施之下,卻有何人可以攔住?韓鍔已出門外,卻聽艾可在身後聲嘶力竭道:“姓韓的,別給你臉不要臉。總之,是我玩了你,是我玩了你的!”那聲音聚集了彷彿人生所有的怨恨,是操枷者對待他胯下的人猙獰的笑容與詛咒——但你縛不住我的,但你縛不住我的!韓鍔在心頭冷冷地呼嘯,他的身子已向夜色中閃去。
長安城外有一座山,山名紫閣峯。夜寂靜,韓鍔獨坐在峯頭沉思。從這峯頂望去,可以見到大內的燈火。他的心情一時很亂,舊日的夢魘帶着一股糜爛的氣味壓迫着他。他長吸了一口氣,勉力才把紛亂的心情平靜了下來。他對自己少年時的記憶是有取有舍的,他更情願記住的是太乙峯頭那銀白色的雖寂寞但還乾淨的年華,而皮兒巷中那些黴溼腐爛的記憶他是情願忘卻的。但這夜,所有過去的一切都裹挾在一起重來了。那個長安,叫他如何來愛?他情願把自己心頭的長安打扮成一片銀白的色澤。他在心頭試着回想起關於二姑娘的一切,想起她的慾望、她的訴求、她的本真,本來那一切也該無可指責吧。爲何一沾上人世中的秩序,它就會變得那麼污濁可厭?
他在心底也想起了殊兒,想起了夭夭……女人究竟是什麼呢?也許夭夭的選擇是最正確的吧。很多美好,只是一刻的,真要執着意把它糾纏上一生一世,最後,總會千瘡百孔的吧?
他又想起方檸,方檸要的,其實也不過是在這個人世紛繁的秩序軌則中與自己的相伴吧?可如果自己不是死不悔改的常存有一顆脫略的心,她還會愛與珍惜自己嗎?那個秩序中盡是些已經異化了的男人,他不要自己那樣,他要自己——像個男人。他的手伸到衣襟裏摸到了那個“絲大頭”。心裏揣想着:父親是出於一種什麼樣的動機又去把這破爛盡的玩物拾回來的呢?想到這兒,他的眼裏有些溼。父親對自己也不是不關愛吧?但手觸着那髒而舊的綿軟的絲線,想起那一份千瘡百孔的愛,他覺得自己怕的就是這個——要麼全要,要麼不要,他不要那一份最終註定被傷磨折舊成千瘡百孔的事物,哪怕他們管那也叫做——愛。
可那點點千瘡百孔的東西卻是人世傾軋中一個個小民們最後的救贖了。這是造化開的一個什麼破玩笑?韓鍔耳中忽有警覺。這紫閣峯原是他從小來玩慣的,地形極熟,身子一旋,已找了塊大石頭後面隱住身形,那先登上峯頭的人是個女子。韓鍔在暗影中抬頭望了一下,心頭就驚呼了一聲:餘姑姑?
那女子正是餘姑姑。她面向東方,與韓鍔背向而立着。這麼陡峭的路,她如何爬上來的?又是這樣的四更時分,她要做什麼?可接下來出現的人影卻更叫韓鍔喫驚。那人影的出現幾乎是全無一絲聲息的,連韓鍔也一點沒聽到他的腳步聲,甚或是沒有一點衣袂飄風的聲息。韓鍔只覺心頭一陣警醒,壓力突然而至,他卻要馬上試圖消解自己心頭的壓力。因爲如果有壓力,他身上必有劍氣外泄,那來人也會立時發現先躲於此處的自己。
然後,他就見那人已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餘姑姑身後。雖是一身黑影,全看不清他的面貌,但有一種九宮九闕的威壓卻似凝聚在他的身周。韓鍔心頭搖曳:俞九闕!居然是九閽總管俞九闕!——他來這裏幹什麼?是要對餘姑姑不利嗎?還是他們之間有一個祕密的約會?
餘姑姑沒有回頭,卻已感覺到了身後的壓力。只聽她怪異的聲音響起:“你爲什麼一定要迫得我到這裏來?我這次可沒有犯到你們紫宸。”俞九闕的聲音卻極爲肅殺,只聽他冷冷道:“是還沒有。不過,你們‘來儀’爲號的人最近一直探頭探腦向宮禁之中是爲了什麼?長安城中,最近忽然風聲緊張,不是你們鬧騰的又是誰鬧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