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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架荼蘼架下,杜方檸倚藤而坐。
當日是誰說過“開到荼蘼花事了”的?那架荼蘼枝葉扶疏——這花開時,也當真絢爛。可那絢爛也似平庸的,真的有那麼一點“了局”的意思。
但杜方檸不信,那些花信花期,不過總被一些庸人強比人事罷了。不過近日,東宮真的亂了。有密旨下來,嚴禁東宮門下近日隨意走動。——杜方檸現在所處,是她杜家在永興坊內的一處小宅子。這宅院幽深,一向爲杜方檸所喜,她來長安時,就常住在這裏。這是她一個人的地方,甚或當初,與韓鍔並稱“樂遊雙侶”時,在那個外人還不知“索女”方檸就是她韋門杜氏時,她有時常生髮綺懷:想的是如果有一朝與韓鍔真的兩情相悅,她首選的與之相伴的地方就是這一處有荼蘼花架的宅子了。
不過——那也已成過去。時間過得可真快,一切都在翻覆變幻中。她好笑地想到,連自己一向智計多出的三叔杜香山也開始愁眉不展了。而連那一向自負得不得了,眼高於頂的商山四皓四個老頭似也已經開始面色晦暗,但杜方檸依舊不信。她輕輕翻出自己的手掌來看,上面細細地生着繭子,那是她苦習技擊術時留下的,她一向認真的將之修剪——他們、都算不上男人!杜方檸的眼裏有着一絲冷睨。東宮門下,最近被僕射堂看得夠緊了。但,她只是一個女子,還沒有誰把她認真在意。曹蓄厚一案,已鬧得東宮焦頭爛額,他們只顧着處理眼前的危局——真正碰到大難時,他們只知揚湯止沸,而從沒想過釜底抽薪吧?枉他們或金紫加身,或身負絕技,原來也只不過是些庸人!只要朝廷風向一變,現在都已噤如寒蟬。有的只圖僥倖,有的卻欲逞愚勇。他們一向佈置得也還算周密,如果沒有韓鍔。沒有那現在鎮住長安與洛陽的王橫海與古超卓兩部,沒有宮禁掌控禁軍的肖珏,也沒有轄制長安城內平安的烏鎮海。他們與僕射堂也未嘗不可一搏,奪宮之變也未嘗不可一試,可笑他們現在還把希望寄託在王橫海身上。杜方檸心中忽有些驕傲地想:誰說韓鍔不過是一介勇夫,不懂權謀之術的?她杜方檸早就知道不是!
地上映出一個修長的影子,杜方檸眼睫一垂,象清晝下的屋檐,遮住了日光,也遮住了眼中所有的祕密。只聽她說:“你——來了?”
韓鍔就站在她身前兩尺之外,一見她的樣子,那麼靜靜的,那麼深切的爲他所不懂着……不知怎麼就有一種擁吻的心境。他想吻她,他真的想把她擁入懷裏,因爲,她幾乎是他永遠無法捉摸的一樣神祕。——她約他,他又怎會不來?可他卻禁着步,不敢再靠上前——他喜歡的怎麼會是這樣一個女子,看似嬌柔,其實她的心中骨中,有哪一點不是那麼的獨立?
她是永遠不會像別的女子那樣全心全意地依偎在哪個男子的懷中的吧?可爲什麼正是爲此,他更想把她擁攬一世?人,想要的永遠是他所得不到的嗎?韓鍔心中低低一嘆:她今日爲什麼卻會約自己來此?又是當此局勢!
杜方檸望着他微微一笑:“沒想這一場權謀之爭,最後勝出的可能反而是那個最厭權謀的你。”
她笑得很真心:“鍔,我發現,你真的有着很好的運氣。”
韓鍔微微一愣:不錯,他真的是好有運氣。只聽杜方檸道:“鍔,如你得手,你會保我洛陽韋杜二門上下的安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