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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照希不敢作聲,心裏暗暗叫苦。原來這鐵飛龍膝下無兒,只有一女,名叫鐵珊瑚,十分寶貝。鐵飛龍好勝任性,人又怪僻,和武林朋友,素少來往,人家也不敢惹他。所以鐵珊瑚雖長得甚爲美麗,卻十八歲了還沒婆家。鐵飛龍帶她在江湖闖蕩,也找不到合適之人。王照希輔助父親,在陝北綠林道中,甚有聲名。鐵飛龍和王照希的父親王嘉胤本屬相識,聽得王照希的聲名,暗笑自己現鐘不打卻去鍊銅,就帶了女兒,到延安來找王嘉胤,王嘉胤對這樣的風塵異士,當然殷勤款待。父女倆見了王照希都覺得十分合意。席散之後,鐵飛龍徑直的就提出了婚事來,王嘉胤十分不好意思,委婉對他說明,自己的兒子和北京武師孟燦的女兒,自幼指腹爲媒,請他另選賢婿。哪知鐵飛龍甚是不通人情,竟然拍案說道:“枉你是綠林道的頭兒,怎麼和朝廷的鷹犬結爲親家。我的女兒有哪點不好?快把那頭親事退了。”王嘉胤知他不可理喻,而且正當圖謀大事,又不願得罪這樣的人。只好說道:“就是要退,也得和孟武師說個清楚,路途遙遠,不是一朝一夕所能辦到。”鐵飛龍悻悻然帶女兒走開。事情過後,王嘉胤問兒子心意,王照希對鐵珊瑚並無好感,不願退親另訂,但也不願得罪鐵老頭子。所以父子商議,遂由王照希急急上京迎親。想不到到了京師,又發生了孟武師傷死,和誤會白敏之事。
王照希心想:玉羅剎正與我家訂盟,若然跑去和那鐵老怪大動干戈,這筆帳豈不一併算在我家頭上?
王照希又想:算在我家帳上也不打緊,但目前正要聚集各路英雄,合力同心,共圖義舉,何必爲這些小事得罪一位武林怪客,況且鐵老頭子也絕不會是劫書害命之人。他對玉羅剎的感情用事,頗爲不滿,但玉羅剎要比鐵老頭子更難對付。王照希只好默然不語。
忙了一夜,打了半天,這時已將近正午時分,玉羅剎等人都是又飢又渴,陽光照進石窟,血腥味甚是難聞。玉羅剎撕下半截衣袖,走進窟中,替貞乾道人慢慢揩乾血跡,血跡淤黑,似是中毒。玉羅剎想道:鐵飛龍的武功在貞乾之上,要搶劍譜,似乎不必放毒,細一察看,見他顎骨碎裂,分明是受掌力所傷,再研究受傷之處,骨頭微現指印,又分明是一掌打下之後,再五指合攏,用內家手法,傷損他的喉嚨。這手法可正是鐵飛龍的手法!心中大惑不解!
貞乾道人和卓一航、玉羅剎的師父都是知交,兩人揮淚掘穴,將他埋葬。弄好之後,玉羅剎撮土爲香,向天拜告,誓爲貞乾道人報仇。
三人洗幹血手,掏泉水,送乾糧,下得山來,已有王照希的嘍兵來接。白敏也已被救了出來,見了玉羅剎大喜拜謝。卓一航愁眉深鎖,玉羅剎道:“卓兄不必擔心,令祖的靈柩,我已令人搬到了瓦窯堡,待卓兄到達,就可安排。卓兄的家人,也已由我作主,替卓兄分派銀兩,將他們遣散了。”卓一航默然不語,心想事已至此,自己回到家必被緝捕,也只好由她如此辦理了。
卓一航本不願隨王照希到瓦窯堡,但祖父的遺體待他入土,只好跟去。瓦窯堡離延安城一百五十餘里,他們率領馬隊先行,午夜便已趕到。王嘉胤親來迎接,見了玉羅剎非常喜歡,互道仰慕之意。王照希將卓一航身份告知,王嘉胤又是一喜,笑道:“卓兄文武雙修,這好極了。我們這些烏合之衆,正缺少運籌帷幄、策劃定計的人才。”卓一航拱了拱手,冷冷說道:“這個緩提。”王嘉胤愕了一愕,王照希低聲說道:“卓兄正在重孝之中。”王嘉胤連忙賠罪,叫人取過孝服,給卓一航換了。
卓一航去意匆匆,第二日就將祖父安葬,拜託王照希照顧墳墓。玉羅剎白天與各家寨主會面,忙了一日,但黃昏時分,仍然抽空到卓仲廉新墳致祭。她雖然焚香點燭,陪卓一航叩頭,但心中卻在暗笑,想不到以前被自己所劫的大官,現在自己卻向他叩頭。卓一航看她面上並無悲慼之容,心中頗爲不滿,怪她惺忪作態。其實他卻不知玉羅剎心意,如果玉羅剎不是爲他,就是把劍架在她的頸上,她也不會到來跪拜。
晚霞漸收,新月初上,卓一航和玉羅剎並肩緩步,從墓地慢慢走回。玉羅剎靠着卓一航,眼波流轉,忽然低掠雲鬢,欲言又止。卓一航覺她吹氣如蘭,心魂一蕩,急忙避開。玉羅剎笑道:“你現在還怕我嗎?”卓一航說道:“我不知你爲什麼要令別人怕你?”玉羅剎道:“你不知我是母狼所乳大的麼?我並沒有立心叫人怕我,大約是我野性未除,所以別人就怕我了。”卓一航忽然嘆了口氣,心想玉羅剎秀外慧中,有如天生美玉,可惜沒人帶她走入“正途”。玉羅剎問道:“好端端的你爲什麼嘆氣?”卓一航道:“以你的絕世武功,何必在綠林中廝混?”玉羅剎面色一變,說道:“綠林有什麼不好,總比官場乾淨得多!”卓一航低頭不語,玉羅剎又道:“你今後打算怎樣?難道還想當官作宦,像你祖父、父親一樣,替皇帝老兒賣命嗎?”卓一航決然說道:“我今生絕不作官,但也不作強盜!”玉羅剎心中氣極,若說這話的人不是卓一航,她早已一掌掃去。卓一航緩緩說道:“我是武當門徒,我們的門規是一不許作強盜,二不許作鏢師,你難道還不知道?”玉羅剎冷笑道:“你的祖父、父親難道不是強盜?”卓一航怒道:“他們怎麼會是強盜?”玉羅剎道:“當官的是劫貧濟富,我們是劫富濟貧,都是強盜!但我們這種強盜,比你們那種強盜好得多!”卓一航道:“好,隨你說去!但人各有志,亦不必相強!”玉羅剎身軀微顫,傷心已極。卓一航看她眼圈微紅,淚珠欲滴,憐惜之心,油然而生,不覺輕輕握她手指,說道:“我們志向雖或不同,但交情永遠都在。”玉羅剎悽然問道:“你幾時走?”卓一航道:“明天!”玉羅剎嘆了口氣,再不說話。過了好久,卓一航才歸轉話題,叫玉羅剎談江湖的奇聞軼事,而他也談京華風物,兩人像老朋友一樣,在月亮下漫步閒談,雖然大家都不敢揭露心靈深處,但相互之間,也比以前瞭解許多。這一晚他們直談到深夜才散。
第二天一早,卓一航向王照希辭行,王照希知他去志甚堅,也不攔阻,當下各道珍重,揮淚而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