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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羅剎見他眼角隱有淚珠,一笑說道:“傻孩子,事在人爲,哭什麼呢?”捱過身來,卓一航聞得縷縷幽香,沁人慾醉,幾乎按捺不住,欲把心懷剖訴,迷惘之中,幾個師叔的影子,陡然從腦海中掠過,尤其是白石道人,更好像瞪着眼睛望自己。心中暗道:“我若不顧一切,與玉羅剎成婚,背叛師門的帽子必然被戴上頭來,那時我還有何面目見武林同道。”玉羅剎又揉碎一朵野花,拋下山谷,卓一航呆呆地看花片在風中飄落,忽然說道:“練姐姐,你的容顏應該像開不敗的花朵。”玉羅剎笑道:“癡人說夢!普天之下,哪有青春長駐之人?我說,老天爺若然像人一樣,思多慮多,老天爺也會老呢!咱們見一回吵一回,下次你再見到我時,只恐我已是白髮滿頭的老婆婆了!”
卓一航給她說得心潮動盪,想道:“玉羅剎真是個大有慧根之人,她讀書不多,不會做詩,也不會填詞,但信口說出來的話,除了沒有叶韻之外,簡直就是絕妙的詩詞。宋詞雲:‘天若有情天亦老,搖搖幽恨難禁;惆悵舊情如夢,醒來無處追尋!’又有句雲:‘嘆幾句離合,便成遲暮。’她說的話,不正就是這些詞句的註釋?而且說得比這些詞句還更明白動人。”玉羅剎又笑道:“到我白髮滿頭之時,只恐你連看也不看我了。”卓一航明知玉羅剎用話擠話,要自己吐出真情,可是自己格於形勢,萬難答覆,只好強笑爲歡,把話拉開去道:“到你生出白髮,我就去求靈丹妙藥,讓你恢復青春。”玉羅剎嘆了口氣,想道:“別人和你說正經話兒,你卻盡開玩笑。”心頭一酸,把話忍住。抬頭一望,紅日已上三竿,玉羅剎如在夢中悠然醒轉,忽然“咦”了一聲道:“哎,日頭都這麼高了,怎麼珊瑚妹妹還未回來?”卓一航喜道:“鐵珊瑚也在這裏麼?”玉羅剎點了點頭。卓一航道:“咱們叫她和鳴珂大哥相見,鳴珂大哥自熊經略死後,就心灰意冷,也該有個人安慰安慰他。”玉羅剎心道:“你自己的事都管不了,卻忙着管別人的事!嶽鳴珂要人安慰,我又何嘗不要人安慰?”但她對鐵珊瑚猶如妹妹,關懷之極,聞言甚喜,問道:“那嶽鳴珂呢?”卓一航道:“我們昨晚本來同牀夜話,後來聽得慕容衝入觀搜索,我就和他相約,叫他先行設法脫身,待那些人去後,再回清虛觀和我相見。想不到你隨後就來,一來就將我拉到這裏。他找不見我不打緊,只怕我的師叔會遷怒於他。”玉羅剎道:“我以前錯怪了他,不知他還怪不怪我?”卓一航道:“他知道鐵珊瑚在你這兒,而你又是這樣熱心的月老,他喜歡還來不及呢?”玉羅剎想起以前做媒之事,面上一紅。寨中巡邏的女兵巡到山後,見頭領和這個少年客人談得正歡,遠遠避開。玉羅剎忽然叫道:“你們這幾個人下山接鐵寨主去吧!”
巡邏的女兵應聲而去,卓一航道:“不會出什麼事吧?”玉羅剎道:“城中的官軍已全數覆滅,搶糧的饑民不下萬人,就是再來幾千官軍也不濟事。何況珊瑚妹妹近年武功精進,料想可以安然歸來。”話雖如此,到底擔心,和卓一航到前山眺望。
再說鐵珊瑚帶領饑民,猶如洪水衝破堤防,把城中的兩千官兵,殺得死的死逃的逃,將縣衙也一把火燒了,饑民打開糧倉,只見堆得滿滿的,其中還有好幾年前的陳糧,饑民大憤,將糧搶了,然後再搶城中大戶,鬧到天明,每個饑民都搶了一兩袋糧食。這些饑民聲勢雖然浩大,到底不是有組織有訓練的隊伍,搶了糧食,心滿意足,呼嘯四散。鐵珊瑚心想,可惜練姐姐只要女兵,要不然把這些饑民聚集起來,立刻可成一支義軍,攻佔州府!天亮之後,饑民十九散了,鐵珊瑚集合帶來的女兵,幸喜並無傷損,也便出城回山。
再說慕容衝在清虛觀大敗之後,一點受傷的東廠衛士,只被玉羅剎用劍刺傷關節穴道的便有十二人,再加上被武當派打傷的,總共不下二十名之多,沒傷的只有十五六人,慕容衝大爲喪氣,叫沒傷的人,每人背起一名傷員,幾名輕傷的則互相扶持,摸下山去。
那時正是饑民在城中大鬧,焚縣衙、搶糧倉之際,慕容衝見城中火勢正盛,不敢回到市區,從清虛觀背面翻下山坡,在山邊的叢林中歇息,看看東方漸亮,城中廝殺之聲漸弱,正想派人入城探聽,忽聽得有嗚嗚響箭之聲,三長兩短,慕容沖喜道:“好呀,應修陽他們居然平安無事,咱們不必入城探聽了。”原來慕容衝這次出京,除了要追捕嶽鳴珂之外,還有打聽四川“匪情”的任務(其時張獻忠和李自成都在四川境內)。自石浩走後,應修陽已替了石浩在錦衣衛中的位置,所以魏忠賢不但派出了東廠的總教頭,宮中第一把好手的慕容衝,還派出了錦衣衛的統領應修陽,用意就是要錦衣衛和東廠作“廠衛”合作,共同追捕欽犯,打探敵蹤,那晚慕容衝帶人搜查清虛觀,應修陽則在城中衛所留守,這響箭是他們約好的聯絡信號。慕容衝抽出響箭,射上天空,也是三長兩短,過了片刻,應修陽和四名錦衣衛士,摸到林中。應修陽見東廠衛士,傷者累累,喫了一驚,問道:“怎麼,武當派的人居然和你們動手來啦?”慕容衝道:“武當派的也還罷了,那女魔頭也來啦。這些弟兄們十九都是她刺傷的。”應修陽道:“咦,前半夜我還見她在城中帶領饑民大鬧,怎麼下半夜又到清虛觀和你們作對去了。”慕容衝咬牙說道:“這女魔頭來去如風,防不勝防,若不把她翦除,終是我們心腹大患!”
應修陽老奸巨滑,眉頭一皺,計上心來,道:“要翦除玉羅剎,此其時矣!”慕容衝道:“你有什麼妙法,說得如此容易?”說話之間,林邊黑影晃動,慕容衝喝道:“是誰?”曉色迷濛中黑影爬上山坡,原來是陰風毒砂掌金獨異。他昨晚中了玉羅剎一劍,傷了足跟,滾下山坡之後,便躲在山邊的亂草叢中,見城中火起,不敢獨自回城,直到此際聽到了響箭之聲,才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