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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一看,這老人雖氣色紅潤、身子骨看上去很是硬朗,但眉宇間卻似有一股抹不去的鬱氣,眼中的光也暗淡。 雲清清先讓老者坐下,說道: “老人家,請詳細說說,你爲何會有這種要求?” 老者長嘆一口氣,講述了來龍去脈。 老者名爲莊慶洪,祖籍在隴州以西一個偏遠的小村落。 他家中世代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勞作一年也不過是勉強填飽肚子,貧苦的日子一眼看得到頭。 莊慶宏自小生活在這樣的地方,只以爲所有人都是這樣生活的,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那時他也不叫這個名字,家裏給隨隨便便起了個名字叫二狗。 但自從他去過附近的鎮上,見到了全鎮唯一的一傢俬塾,知道這世上還有“讀書”這條出路後,一個念頭就腦海裏再也揮不去。 那時他只四五歲的年紀,想事情很簡單,只知道讀書便可考取功名,還能當大官,頓頓有肉喫,不用像父輩那樣每日辛勞下地幹活。 於是他回家便吵鬧着要去私塾唸書,毫無意外地被爹爹訓斥了一頓,說家裏都快揭不開鍋了,只盼他趕緊長大幫着幹農活,哪有閒錢供出個讀書人。 他又鬧了幾次,最後爹爹不厭其煩,揍了他一頓,這纔算消停下來。 但他心裏那份想做讀書人的念想,卻越發生根發芽了。 有一日他跟哥哥上山拾柴,那山離村子近,沒什麼危險,他人小走得慢拾得慢,向來都是哥哥在前面拾得差不多了,再回來找他。 兄弟倆進山沒多久就這樣漸漸拉開了距離。 他那時已牢牢記住了家裏是因爲沒有錢,纔不能供自己讀書的,所以幹活特別賣力,希望自己能多拾些柴禾換些喫食布匹,好能讓家裏攢下些錢,就能再求爹爹送他去讀書了。 他就一邊琢磨着這些事,一邊揀着乾柴,突然腳下踢到一樣東西,硬邦邦的。 揀起來一看,是個石頭雕像,只有他整個巴掌那麼大,看形狀像是隻狐狸。 他心中想起村裏每家每戶都供奉神像,逢年過節家家都會參拜求平安,又莫名想起老人們講故事中常出現的狐仙來。 他心念一動,就將小雕像擺在一塊大石頭上,模仿着大人的樣子跪在地上雙手合十,念念叨叨地請求“狐仙大人”保佑自己能讀書,還說等將來考取功名定會報答狐仙大恩大德。 他本想着拜幾拜就繼續撿柴,但不知怎地,竟睡着了。 再有意識就是被哥哥搖醒的,隨口抱怨了兩句他偷懶,便帶着他下山了。 下山前,他試着找了找那雕像,卻發現那塊大石頭還在,本該在上面擺着的雕像卻不見了。 問哥哥,哥哥說根本沒見着什麼雕像。 他有些拿不準自己是不是做了個夢,就這樣回了家,雕像的事再沒提起過。 然而就在當天夜裏,他迷迷糊糊爬起來去起夜,突然眼前出現一個書生模樣的人,十分和善地問他,是不是真的想讀書。 他當然極力點頭,那書生又問爲了讀書他願不願意付出一些代價,他如實地回答說家裏沒錢。 書生哈哈大笑起來,說金錢只不過是這世上最微不足道的代價,他有更寶貴的東西,只要肯拿出來交換,保證他最想要的一切都能變成現實。
只要他答應做個約定,不僅可以順利進學堂,還將考取功名,升官發財,長命百歲,何樂而不爲呢。 只不過,書生也要收一點報酬。 他那時並沒有真正聽懂書生說的那些話,只抓住了自己最關心的。 考取功名,升官發財。 他呆呆地問了一句:那是不是也能讓全家人頓頓都有肉喫? 書生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說沒問題。 於是他按書生的話,咬咬牙,刺破食指尖給了書生一滴血。 書生說契約已成,笑着摸了摸他的頭,人便憑空消失了。 他猛地醒了過來,這才發現剛剛只是一場夢,自己仍然躺在土炕上,爹孃還有哥哥睡得正酣。 但他覺得指尖有點疼,低頭一看,食指尖還真像被什麼東西刺過,一點血跡滲了出來。 他心潮澎湃地想,看來夢裏真的是仙人,自己馬上就能實現唸書的夢想了。 然而許多天過去,什麼都沒發生,他每每再次跟爹爹提起讀書的事,還是會被訓斥,有時還捱上兩腳。 日子一久,他只能鬱悶地接受了那天晚上只是做了個夢,漸漸地就把這件事忘在腦後了。 直到五年後,鎮上私塾的先生突然來到村子,說有個大戶人的善人老爺爲了積德,出錢讓私塾招些窮苦人家但有志氣的孩子讀書。 全村都知道莊家那個二狗子一心想當讀書人,他終於如願以償被招進了鎮上的私塾。 許是因爲自小的執念,他讀書果然很爭氣。 雖然十歲進私塾開蒙算是晚的,但兩年後他便考上了秀才,終於算是個得官家承認的讀書人了。 他給自己改名叫莊慶宏,慶幸從小便有宏願,終有迴響。 後來他一路考上了舉人,有了俸祿,雖然現在看來算不得多,但在那個時候,終於夠將全家人帶出那個小村落,在鎮上落戶,日子好了不知多少倍。 家中更是以他爲榮,一家人做起小本生意或在大戶人家當差,傾全力供養他心無旁騖地準備來年春闈。 他沒讓家人失望,在春闈中一舉考進了三甲,進翰林院做了一名編修。 而莊慶宏發現自己是真的喜歡與書籍爲伍,目標早就不是兒時那樣稚/嫩地只爲過上好日子。 他踏踏實實地做學問,一晃多年過去,全家也都搬到了帝京,成了正正經經的官宦人家。 四五歲時做的那個夢,早已模糊而遙遠,被遺忘得徹底。 原本若是不出意外,他這一生十足地光宗耀祖,受人尊敬,可謂圓滿。 然而自五年前,他的幾個孫輩家中紛紛出事。 幾次三番後,他開始漸漸覺出不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