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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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紅葉說,顧清揚是南顧家的女兒,紅葉喫了一驚。 我的姑姑們個頂個的美貌多才,北沈家女兒的名號,從來都不虛傳。我自然比不上姑姑們,然而紅葉自小跟在我身邊,哪怕我醜得像一張芝麻餅,她也只會覺得我美得與衆不同。 所以我能想象,她心裏與“北沈”齊名的“南顧”,只怕能把劉碧君比到泥裏去。 不過顧清揚雖不是南顧本家教養出的女兒,可她的從容與坦誠,也確實是劉碧君比不過的。我很喜歡。 清揚早早的哄着韶兒睡了。 我仍頭疼得厲害,也想早些睡。紅葉卻說我表證未解,還要再出些汗纔好。 我便知道,她又要逼我蒸浴了。 這還是當初周賜教她的法子,說是從西邊的安息國傳來的——將燒熱的石頭丟進浴桶裏,在浴桶上面蓋一塊鑽滿圓孔的夾層板子,人身上只裹一層棉布,躺倒板子上面去,讓水汽蒸。 這麼蒸自然是能出汗的。可是每次被這麼料理的時候,我都覺得自己是箅子上的白肉,還是自己翻身兩面蒸勻的那種。出籠的時候也簡直跟熟透了一般,渾身綿軟乏力。 我說:“我寧肯泡熱湯。”雖說那硫磺氣也燻人得很。 紅葉便笑着推我道:“蒸浴好,解表發汗,排毒養顏,是我的看家絕技。大不了蒸完了,再讓你泡一回熱湯。” 我說:“你……你個庸醫。” 不過我也知道,她這兩日出去必然是打聽到了什麼事,想單獨與我說。 怨懟在宮裏自然是沒有溫泉泡的。但是椒房殿後院的浴池卻很應有盡有,建的很是纖巧。當年我在困頓中生下質兒和景兒,落了寒症,喫什麼藥都沒用,還是用蒸浴的法子治好的。不知道是不是這個緣故,修椒房殿時,蘇恆命人在浴池裏建了個木隔間,專門用來蒸浴。 隔間小,光浴桶就佔去小半地方,餘下的只能容兩三人。 我只留了紅葉在裏面伺候。 隔間裏很快便水汽繚繞,悶得人喘不過氣來。皮膚髮燙,身上卻很快便凝了一次涼涼的水珠。 我歪在貴妃榻上,紅葉上前給我推拿,忽然便“噗”的笑起來。 我說:“笑什麼,我背上開花兒了?” 紅葉道:“我不是笑娘娘,是笑劉美人。” 閒來無事,我便懶懶的聽着。 紅葉便接着說道:“她今日挨家挨戶送禮,結果到了漪瀾殿。她前腳才跨出去,後腳梁美人就說,‘什麼好東西就往我這裏送,不過跟皇上回去了一次,以爲自己多大的臉面’。劉美人還沒出殿門呢,聽了個清清楚楚,當即臉上就開了染坊。如今宮裏都當笑話傳呢。” 我說:“她就是個扶不上牆的。” 紅葉笑道:“我倒是覺得,梁美人是個妙人兒。劉美人可是太后娘娘的心肝寶貝,誰敢給她不痛快?梁美人偏就不賣她面子。也不知道太后是怎麼忍下她來的。” ——不過是自己摘的苦果子自己吞罷了。 我說:“當年梁美人是她一力選進宮來的。” 紅葉笑道:“這就是現世報了。” 我將頭埋進胳膊裏,“她父親是梁青臣。” 紅葉手上一重,按得我生疼。 一時間空氣也彷彿凝滯起來,只水汽蒸騰,在木板上暗結成珠,曲曲折折的滑落下來。 ——我的舅舅死在和匈奴人作戰的戰場上。他死得雖然壯烈,卻冤得很。四千人馬對上匈奴三萬鐵騎,明明是誘敵之計,約好時辰出擊的大軍卻莫名其妙迷了路。在四里地外兜兜轉轉,直到舅舅戰死,才終於赴約而來。 延誤失期的便是梁青臣。他與舅舅素有嫌隙,人人都說他挾怨報復。是與不是,大約只有他自己明白。 舅舅素有威猛之名,匈奴人都不敢近他的身。他最後身中三十七箭而死,匈奴人紛紛爭搶他的頭顱,別在腰間炫耀。 大軍趕去時,將士們激憤難忍。這三萬匈奴兵,最後一個也沒留下。 主帥戰死,凱旋時全軍縞素。梁青臣按罪當誅,但是按律,軍功累至侯爵,可以捐金削爵活命。舅舅的喪禮風光隆重,而梁青臣被貶爲庶民,逐出長安——卻依舊活得好好的。 梁青臣的女兒入宮,也是有前例可循的。畢竟他也是開國功臣。我的舅舅戰死,河北將士人人悲憤;梁青臣若全無出路,大司馬大將軍 他們也未必不會有狐兔之悲。 這些都是帝王權術,我雖然怨恨蘇恆,卻也不能說什麼。 但是她入宮便封了美人,太后是什麼意思,我也心知肚明——她是想讓梁美人衝鋒陷陣,與我廝殺來的。可惜梁美人心上的是蘇恆,自然劉碧君比我要礙眼。 我自小便認定,舅舅是無所不能的大英雄。可是英雄卻折戟在宵小之輩手裏,這比什麼都更讓人難受。要我擱下這份仇恨,不動聲色、乃至善待梁青臣的女兒,我做不到。 上一世她沒少挨我的耳光。這一世我依舊不打算與她冰釋前嫌。但甩人耳光這麼小氣的事,我是不會做了。 紅葉終於緩過了氣息,道:“奴婢竟不知道她有這麼尊貴的出身。這樣正好,加倍解氣。” 我說:“還不到肆意解氣的時候。” 紅葉道:“我曉得。” 難得有我們獨處說話的時候,我不願再傷神下去,便笑道:“你出去了一趟,就聽了個笑話?” 她便也說:“自然有旁的。還是劉美人的,就是不知道娘娘想不想聽……” 大約是蘇恆回樊城後,給劉家的恩典吧。聽一聽,也清醒些。 我說:“嗯,我聽着。” 紅葉便抿了嘴脣,俯□來,低聲道:“皇上確實沒有抬舉劉碧君——聽說他一路上都是獨宿的。祭祖時的器物,都沒讓劉碧君碰。” 我不由就有些驚訝。 祭祖器物的籌備,按禮法說,只有當家主母才能主持。但皇家嬪妃不同於普通人家的妾,都是有名分的。何況我也沒跟着去。讓劉碧君代行也水到渠成,蘇恆卻不讓她碰。這其中意味,有些閱歷的人便都品的出來。 無怪乎“家中老人”會惦記着我。 ——蘇恆到底什麼意思,我真是越發想不明白了。 不過他若真有心貶抑劉碧君,也就不會抬舉劉君宇了。畢竟前一個是虛的,後一個才實實在在……或者他是故意一貶一揚? 我正想着,忽然聽外面有人急匆匆道:“娘娘,皇上來了!” 我忙收起思緒,抬手壓了紅葉的嘴脣,道:“改日再說。先去給我備衣服。” 我趕着時間,草草沖洗完畢,紅葉已經抖開衣服,上前幫我穿戴。 然而才套上肚兜,便聽外間守着的宮女聲調參差慌張的道,“陛下萬福。” ——蘇恆竟是無視禮法,直接往後殿浴池來了。 我心中慌張羞憤,吩咐道:“設屏。” 紅葉飛快的幫我套着衣服,殿內伺候着的宮女卻手足無措的捧着衣服亂跑動起來。 紅葉忙道:“放下帳幔!東邊,往右!”眼看時間來不及,她只能舍了我,快步上前,挑了帳幔上的金鉤。 青紗帳子落下來,卻只隱約能遮住人影。燈火如碎金般在對面閃爍。 浴池內水汽蒸騰,帳 子便一屏青煙似的氤氳飄動起來。 四面的人都跪倒在地。 ——蘇恆的身影已經映在紗帳上。 我身上只穿了中衣,絛帶未系,只能用手攏了,跪下來道:“臣妾妝容不整,不敢面聖,請陛下回避。” 蘇恆並沒有聽我說。 他走到我的跟前,青色袍裾似水蜿蜒。他的膝蓋幾乎要頂上我的額頭。 他說:“你們都下去。” 殿內靜寂片刻,女孩子們的聲音略有些遠,“喏。” 我腦中轟的一聲,已不知是羞是惱。 蘇恆俯身攥住了我的手腕,將我拉起來。 我本能的想甩開他的手,終於還是剋制住,道:“陛下,臣妾身體不適,不能……” 蘇恆用手指勾起了我的下頜。 我仰頭,正對上他的眼睛。 他半眯着眼睛打量我,那雙上挑的鳳眸漆黑如夜,帶了些涼薄的水汽,正是酒意微殤的模樣。他的脣色紅得像是春風三月裏的桃花瓣,微微的勾起來。湊到我的耳邊,說:“朕知道——你來了身上。朕已經等了三日,如今也該好了吧。” 他的聲音裏透着冰涼的嘲諷,我聽得出來,他是認定了我裝病敷衍太后。 他心裏比我透亮得多,自然也知道,我若裝病,必然是爲了拖延給劉碧君晉位的事。 可我與他夫妻九年,他竟至今還不明白,但凡當日我能撐着走出椒房殿的門,便寧肯去金明池給太后折磨,也斷不會以退爲進,耍這些小聰明,落人話柄。 我無話可說,只攥緊了領口,道:“請陛下回殿,臣妾稍後便去伺候。” 他攥緊了我的手腕,我手上一疼,手指已經鬆開。 他就那麼若無其事的挑開我的衣襟,箍着我的手腕將我推到了牆上。 我心裏已經涼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