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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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早膳,太醫來診斷,想是看出了什麼,切切叮嚀他病中要“清心寡慾”的靜養。我只垂了頭不說話,蘇恆勾了脣角笑而不言,一羣太醫眉心便有些跳,卻也不敢多說什麼,腹誹着退下去商量方子。一時內室裏只剩我與他兩個人。我上前扶他躺下,他拉了我的手,道:“坐着說會兒話。”我便給他墊上隱囊。手從他背後環過去的時候,面頰不覺便蹭到他脣上。他低低的笑出聲來。我說:“別鬧。”他笑道:“嗯……”大約也有些尷尬了,便垂眸不語。墊好了隱囊,再給他拉上毯子。我這邊無事可做了,他便握了我的手。白日裏,殿內厚重的帳幔悉數繫上流蘇,用金鉤挽起來。宣室殿門窗高大,此刻便也尤其的亮堂。夜間相對,還可藏得住心事,此刻卻一顰一笑都瞞不過人的。我便只垂着頭,等他說話。他一時也沒有開口。空氣裏光塵靜靜的浮動。他思忖了很久,才說:“朕做錯了很多事,你心裏……你心裏是不是還怨我?”若我說“不怨”,只怕連他自己也是不信的。這一件其實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我想了想,便說“被廢之後,也曾經怨過。不止怨過,也恨過、念過、懊悔過。最難過的時候,總是想,若是不曾與你相遇、相識該有多好……”他手上立時便攥緊了,連瞳子也縮起來,那目光有些可怕。我便湊過去親他的眼睛。“然而每每在這樣好的晴日裏,望見婉清搖搖晃晃的在院子裏跑,回頭卻尋不見你和韶兒,心裏便被挖空了一般的疼……就這麼糾葛着,到最後也沒有弄清楚,自己怨的、恨的究竟是什麼。”他靜默了良久。我說:“重新活過一回,只想着這一遭要不留遺憾。怨不怨的……想它有什麼用?”蘇恆細細在我手心摩挲着:“我只怕這是一場黃粱美夢,一旦如願以償了,便也到了夢醒時候,而後再也見不到你。可是,若不能讓你喜歡,我重活一回做什麼?可貞……我該怎麼辦?”我笑道:“你怎麼也患得患失起來?”他似乎是自嘲,喃喃道:“這是報應。”我無奈。想了想,也只能說說:“若真是報應,也是我們兩個人的報應。”他眉眼又瀲灩起來,微笑道,“嗯。”也許是病了的緣故,他這兩日言談間每每示弱。話倒是說得清楚,然而過於纏綿了,反而令我疲於應對。我心裏還記掛着衛秀的事,便岔開話來,道:“我總覺着,衛秀這個時候來長安,不是件好事。”蘇恆不置可否,“嗯。”我說:“衛秀秉性詭譎,尋常人只怕難從他口裏套出話。”蘇恆微微側了□子,半垂了眼睛望着我,卻避開我的目光,“朕記得,可貞與他是舊識?”我不解他爲何忽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便點點頭,“是。我的姑婆,正是衛秀的祖母。只是後來衛秀娶了李珏的妹妹,兩家才斷了往來。”蘇恆神色便有些複雜,欲言又止,“你可知道,刺殺朕,嫁禍給你的,便是衛秀。”我便愣了一愣,片刻後,又覺得有些好笑。果然是衛秀。——蘇恆是寧肯不說,也斷然不會騙我的。他說是衛秀,必然就查明瞭。將弒君的罪名嫁禍給我,衛秀果然是想要我死。我說:“也猜測過。”蘇恆道:“他會害你,想來與你的交情也是有限的。”我說:“是。”又笑道,“他眼裏人命如草芥,我倒從未覺得他會對我特別慈悲些。只是,陛下何時知道臣妾是冤枉的?”蘇恆含糊道:“朕當日便沒有信……”我笑道:“哦?”蘇恆忙正色道:“真的沒有信……朕一直在追查。只是後來衛秀逃出長安,蜀郡又起了戰事,便沒太多進展。”蘇恆的性子便是這樣。你以爲他糊塗到底時,他偏偏能沉靜下來,不動聲色的開始追究。只是事情牽扯到了太后,他肯追查道哪一步,那就不是我能問的了。比起來,我在晴雪閣裏十年,倒是全虛耗了。然而一介廢后,便是我將過往每件事都想得透透徹徹,又能怎麼樣,還能再回宮扳倒劉碧君嗎?我也並沒有料到有一天自己會重生。與其追究往事傷心傷神,不如將一切都忘了,無煩無憂的過日子。作者有話要說:家裏老人生病……明天會多寫寫字的。75 60章(中)只是,蘇恆既然已經知道,衛秀曾派人刺殺他,爲何還任他在長安城往來交際?莫非他也和我一樣,有許多事尚不明白,想要看看衛秀究竟要做什麼?只是這就未免小瞧了衛秀:衛家雖己無人在朝中爲官,但是姻親、門生仍有不少身處高位。他又是混不吝的性格,真想折騰,未必不能鬧出事來。還是不要太放任他的好。我說:“陛下何不見見他?我總覺得他來這一趟沒這麼簡單。若真的是來獻圖的,自然不能怠慢。若不是,也好看看他究竟有什麼盤算。”蘇恆卻說:“膚還想再等等。”我心裏不以爲然,待要再說,卻被蘇恆抬手止住。“不止刺殺聯這一件―當年婉清病重,也與他脫不了干係。”我便閉上了嘴。我一直認定,當年求藥,是劉碧君藉着婉清病重一事,做了一場大戲陷害於我:蘇恆卻說是衛秀做的―就算是蘇恆自己,也未必敢說對後宮這些事瞭若指掌。何況衛秀?他再神通廣大,也未必能隔着一堵宮牆,操控一個宮女的生死。不論有意無意,蘇恆這都是在替劉碧君開脫了。他大概看出了我的不悅,又說,“碧君並不是在做戲,那孩子確實病了。.後來雖然治好,卻也己燒壞了―左耳失聰,一直到七八歲,話還說不清楚,走路也不很利素……”我依舊沉默着:―那不止是劉碧君的兒子,也是蘇恆的兒子。婉清也曾有過這樣的時光,我狠着心看她一遍遍的摔倒,不去扶她。縱然後來她能跑能跳,能將話說明白了,想到當日的情形,我依舊心中酸楚:想必蘇恆看着那孩子的模樣,也無法不難過。我心有慼慼,很是憐憫那個孩子。可是我沒有辦法對蘇恆和劉碧君生出同情來。自然―我也不得不承認,蘇恆說的有道理。作爲一個母親,劉碧君不可能拿自己兒子的性命作爲陷害我的籌碼。“聯盤問過她,”蘇恆道。他面上淡淡的,“她給了聯一封手打信。說是有人特地寫信告訴她,你手上有藥。太醫束手無策,她只能病篤亂投醫,去椒房殿求你。那信……模仿了你的筆跡。”我聽着。“聯拷問了長信殿裏的下人―許是拷問得急了,她們互相攀咬,險些釀成大案。只能中途叫停。隨即,聯查了那個落水身亡的宮女……”他停頓了片刻,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時竟失神了。―我能想到那原因。因爲那宮女與太后干係很深。若此事真的是衛秀在搞鬼,太后必然與衛秀也有所勾結―而衛秀曾派人刺殺蘇恆。換成我是蘇恆,想到自己母親和要殺自己的人有所牽連,心裏也不會好受。我便依舊沉默着。蘇恒大約想明白了些什麼。仍是與我說着話,卻明顯的心不在焉了。“聯又盤問了椒房殿裏的人、給婉清開藥的大夫……大夫說,婉清得的像是疫病。那一年巴中一代小兒多感染疫病,卻沒有蔓延成瘟疫,只因爲有人開出了對症的方子。那大夫正是從衛秀手上弄到三幅成藥,正碰上你派人去給婉清求藥。他便給了你兩副。”―聽着確實跟衛秀脫不開關係。然而真這麼計較起來,我反而該謝衛秀救婉清一命。除非是衛秀刻意將疫病傳到宮裏來。而要特意讓婉清染上,憑衛秀一個人是做不到的。何況,劉碧君撒謊說是宮女從我殿裏偷了藥才救活她兒子,分明就是存了害我的心―當然,到了那種地步,能順便咬我一口,她定然不會猶豫。倒也未必就是她提前謀劃。蘇恆接着說道:“後來,劉君宇從成都回來,帶回衛秀的遺物,還有他留給……留給聯的信―衛秀一直在模仿你的筆跡。”……衛秀是有這種執念的。只是―我對他留給蘇恆的信更好奇些,便問,“他寫了什麼?"蘇恆笑了笑,目光柔緩的望着我,“他說,看到可貞你過得不好,他很欣慰。”……這也確實是衛秀會說的話―只是怎麼想,這話都不該說給蘇恆聽。按他的性子,留給蘇恆的信當不會這麼言之無物。怎麼也該揭露些讓蘇恆悔不當初、痛不欲生的真相纔對―十有八九,我與蘇恆心裏疑惑的事,裏面都有解答。我心中糾結,終於還是問道:“就沒有別的話嗎?"蘇恆就微微的側過頭來,細細的打量着我,“有倒是有……”他漫不經心的說着,“當年,衛秀曾寫給可貞一封信。”他看着散漫,目光卻瞬也不瞬的望進我眼睛裏,“可貞是怎麼回覆的?"莫非機巧在那封信裏?然而我仔細想了好久,還是隻能答道:“已是十幾年前的事。連衛秀給我寫過信,我都已記不清了……”終究還是有些不甘心,“陛下可還記得,那是封什麼樣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