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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志邦看着劉鬱芳的神情,覺得非常奇怪,也湊上來問道:“這是什麼人?劉大姐爲什麼隨身帶着他的畫像?是你失散了的兄弟還是親朋?”
劉鬱芳茫然起立,韓志邦在火把光中,看見她微微顫抖,問道:“你怎麼啦?”這時外面桑乾河夜濤拍岸,通過幽深的石窟,四壁蕩起回聲,就像空山中響起千百面戰鼓。劉鬱芳緩緩說道:“聽這濤聲倒很像在錢塘江聽潮呢。”她吁了一口氣,靠着石壁,神情很是疲倦。韓志邦心中一陣疼痛,走過去想扶她。劉鬱芳搖搖頭道:“不用你扶。韓大哥,這事情我早該對你說了。”她指着畫中的少男說道:“這幅畫是我畫的。畫中的大孩子是我童年的好友,在錢塘江大潮之夜,我打了他一個耳光,他跳進錢塘江死了!”韓志邦問道:“既然是好友,你爲什麼又打他耳光?”
劉鬱芳面色慘白,啞聲說道:“這是我的錯!那時我們的父親都是前朝魯王的部下,死在戰場,我們和魯王的舊部,隱居杭州。有一天,我們的人,有幾個被當時鎮守杭州的納蘭總兵所捕,我的朋友也在內。後來聽說他供出魯王在杭州的人,以致幾乎被一網打盡。”韓志邦握着拳頭,嘭的一聲打在石壁上,說道:“既然他是這樣的人,不要說打他耳光,就是殺了也應該!”他說了之後,看見劉鬱芳又搖了搖頭,再問道:“到底是不是真的他說了?”劉鬱芳道:“那晚我們的人越獄成功,他也跑了出來,我碰到他,問他到底說了沒有?他說:‘這完全是真的!’”韓志邦怒道:“劉大姐,虧我一向敬佩你,這樣的人,你不殺他已是差了,還要想念他!”
劉鬱芳瞪了他一眼道:“事情有時很複雜,在沒有完全清楚之前,隨便下判語,可能就鑄成大錯。我那位朋友,從小就是非常堅硬的小子。可是他被捕時到底只是十六歲的大孩子哪!”韓志邦道:“是孩子也不能原諒!”劉鬱芳不理他插嘴,繼續說下去道:“他被捕後,受了各種毒刑,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後來敵人使用苦肉計,叫一個人喬裝抗清義士,和他同關在一個牢房,提他出去打時,也把那個人拖去打,而且比他還打得厲害。他年紀輕就相信那人是自己人。那人說要越獄,但怕出獄後無處躲藏,他就將我們總部的地址說給那人知道。這件事是我們的人越獄後,擒着獄卒,詳細查問才查出來的!”
韓志邦聽了這話,登時呆住,顫聲說道:“劉大姐,恕我大膽,我想問你一句話……。”
劉鬱芳把頭髮向後掠了一掠,面對着韓志邦,用一種急促的聲調打斷他的話道:“我知道你想問的是什麼了。這十多年來,我總帶着他的畫像,結婚的事情,我連想也沒有想過!”韓志邦默然不語,過了一會,才輕聲說道:“你的想法真可怕!”劉鬱芳搖搖頭道:“假如你當時看見他給我打的那張臉,你就不會以爲我想得可怕了!我一閉起眼睛,就會看見他,那可怖的、絕望的、孩子氣的臉!我殺死了我最好的朋友,我做錯的事情是再也不能挽回了!”
凌未風扭絞着雙手,帶着刀痕的臉,冷冰冰的一點表情也沒有。劉鬱芳瞥了一眼,驀地裏驚叫起來。用手蒙着眼睛,喊道:“呀!我好像又看到他了……”韓志邦跑過去,用手輕輕扶着她,說道:“總舵主,你想得太多了,這只是一種幻覺……”他話未說完,眼光和凌未風碰個正着,凌未風的眼光就像刺人的“天山神芒”一樣,韓志邦不覺打了一個寒噤,嚷道:“凌大哥,不要這樣看人行不行?給你嚇死了!”
凌未風“嗤”的一聲嘲笑道:“虧你們還是天地會的舵主呢!這樣膽小。你們別盡作惡夢了,你聽聽,外面好像有人來了。”
這時石窟裏嗡嗡然地響起回聲,一團火光在黑暗中漸漸移近。凌未風振臂迎上,只見外面來了四個喇嘛和一個軍官裝束的人。凌未風和韓志邦都懂得藏語,兩面交談,知道他們也是錯過宿頭,纔到石窟過夜的。
四個喇嘛都很和藹,只是那個軍官神色卻頗傲慢,凌未風瞧着他的袖口繡有飛鷹,知道那是吳三桂王府中人的標誌,不覺看多了兩眼,那軍官嘀嘀咕咕,凌未風等也不理他,自在佛像之後安歇。那佛像三丈來高,像一個大屏風一樣,將兩邊的人阻隔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