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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韓志邦和喇嘛們穿越康藏高原的時候,凌未風和劉鬱芳,也正在雲貴高原僕僕風塵。十多天來的旅行,在他們兩人之間,滋長了一種極爲奇異的感情。劉鬱芳感覺到,凌未風對她有時好像是多年的老友,有時又好像是完全陌生的人。他一路上都很矜持。但在故意的冷漠中,卻不時又自然流露出一種關懷,一份情意。劉鬱芳有生以來,從未曾受過人這樣冷淡,也從未曾受過人這樣關懷。在這種錯綜複雜的感情中,顯得是如此矛盾,又是如此離奇,她雖然是久歷江湖、慣經風浪的女中豪傑,在感情的網中,也正如蜘蛛之甘於自縛了。
不錯,她曾懷疑過凌未風就是她少年時代的朋友,但這怎麼可能呢?當年出事之夕,她明明看到他的衣履在錢塘江上漂浮,也許他的屍體已漂出大海與長鯨爲伍了!而凌未風的相貌、聲音,也都與她心中多年來藏着的影子不同。只是凌未風在沉思時絞扭手指的習慣,卻與“他”完全一樣。劉鬱芳到底是個舵主,她又不敢坦白說出她的懷疑,只是經常在旅途上默默地注視着凌未風,希望在他的身上,發現更多的相同之點,凌未風也好像發現了她的注意,時不時報以淡淡的一笑。
十多天的旅行,在苦悶、激動與奇異的情感衝擊下過去了。這天他們已到華寧,距離昆明只有三百多里了。他們拂曉起來趕路,走了一程,凌未風笑指着遠方道:“以我們的腳程,今天傍晚,當會趕到昆明瞭。”他們正行進一個幽谷,猛然間,天色陰暗,幽谷上面霧氣瀰漫,越來越濃,漸漸天黑如墨,眼前的道路也看不清楚了。凌未風駭然驚呼:“這是烏蒙山的濃霧,隨着濃霧而來的常是瘴氣,我們可要小心!”他們屏住呼吸,摸索前行,又過了片刻,忽然眼前一亮,前面是一個大湖,在羣峯圍繞之間,平靜地躺着,這湖迤邐如帶,湖上有朵朵白雲在峯巒間飄浮游蕩。從山腰到山腳,滿布着蒼綠色的杉樹和柏樹,有些樹木,一直插到湖裏。風景端的秀麗。這時上空雖然濃霧瀰漫,下面湖水卻是碧波粼粼,湖面有如一片白玉,在濃霧下顯得分外晶瑩。劉鬱芳摸出地圖說道:“這是‘撫仙湖’,在這裏瘴氣較薄,我們不如在這裏稍微停留。”
兩人邊談邊行,瘴氣隨濃霧而來,雖說有湖中水氣避瘴,也覺呼吸不舒。兩人正想歇下,忽覺有一陣陣香氣,遠遠襲來,瘴氣頓解。兩人大喜,迎着香氣找尋,不久就發現一堆野火,有許多頭上纏着包巾的男女圍火坐着。凌未風見多識廣,知道這是彝族山民燒起雲南特產的香茅來避瘴,湖邊大約有個山村,所以一遇濃霧瘴氣,村民就將平日聚集的香茅燒起野火,一同避瘴。凌未風急急與劉鬱芳趕上前去,和村民們打招呼,指天空,打手勢,咿咿啞啞,表達來意。
彝民民風純樸,一見就知他們來意,立刻有人讓出位置來,請他們坐下。
凌未風坐下時,忽覺人羣中,似摻雜有兩個漢人,定睛地看着自己,凌未風心念一動,忙用兩手捧看面龐,掩着刀痕,低下頭來烤火。過了一會,頭上煙霧更濃,彝民們又加進許多香茅,把火弄得更旺,這時湖畔又有一個人快步跑來,凌未風看他步履矯健,便知是個武林高手。但到走近一看,卻是書生打扮,生得很清秀,看樣子不過二十來歲,這人懂得彝民語言,一到來,就和彝人大聲說笑,似乎他在這裏還有熟人。
過了一會,在幽谷裏又衝出幾個黃衣大漢,凌未風遠遠一看,低低“咦”了一聲,用手肘碰碰劉鬱芳,叫她轉過臉來,不要和來人朝相。這些人很是強橫,他們也不先和彝人招呼,就擠了進來,恰好坐在兩個漢人的旁邊。
霧氣瀰漫中,忽聽得滿空驚禽亂叫,有一大羣飛鳥衝出濃霧,在火堆上盤旋低飛。這羣飛鳥大約也是耐不住瘴氣飛下來的。有幾個彝人,手裏拿着長長的竹竿,等着鳥兒飛低時,突然一竿擊去,居然給他們打下十來只飛鳥。但到了後來,鳥兒也靈警了,它們雖然爲了躲避瘴氣,不能不低飛下來,盤旋在火堆之上,但它們低飛輕掠,一見竿影,便即高飛,彝民們奈何它們不得。先來的兩個漢人,哈哈大笑,各自向彝民們討過了枝竹竿,站立起來,只見他們竹竿舞處,矯如游龍,低飛的禽鳥,一碰着就落下來,霎忽之間,就打下了一大堆飛鳥。鳥羣嚇得振翅亂飛,飛出了竹竿所能到達的範圍。後來的那幾個黃衣大漢,發出冷冷的笑聲,其中一人驀然在地上揀起了一塊石頭,站了起來,只笑了聲道:“何必這樣費事,看我的吧!”他將手中的石頭用力一搓,雙手一揚,只見碎石紛飛打出,空中的飛鳥,紛紛落下。那個漢人急急放下了竹竿,抱拳請問。那黃衣人又是一聲冷笑,對其中一人說道:“金崖,你不認得我,我可還認得你,聽說你在平南王尚之信處很是得意,這位朋友,想來也是王府中的得力人手了。”
那個喚作金崖的看了他半晌,忽然說道:“前輩可是邱東洛先生,十年前似在歷城見過,前輩在哪裏得意?”邱東洛見他口口聲聲以晚輩自居,面色稍稍好轉,但仍是迫近一步,大聲問道:“你從尚之信處來,帶什麼東西去見吳三桂,給我看看?”金崖面色大變,說道:“這個,恕晚輩不能從命!”邱東洛陰惻惻冷笑着對同來的三個人說道:“搜他!”那三個黃衣人齊齊撲去,金崖雙掌疾發,覷準當前一人,一記“彎弓射鵰”,左右開弓,就打過去,那人側身一避,金崖嗖的如箭衝出,那三個大聲呼喝,包抄上來。金崖的同伴方想出手相助,已給邱東洛一顆碎石,打中穴道,登時軟癱地上。這幾個人一陣大鬧,彝民們紛紛走避。凌未風隨衆站了起來,就在此時,那幾個人已打近他的身邊。
那三個黃衣大漢,勇猛非常,三面圍攻,拳落如雨。金崖煞是溜滑,一面招架,一面閃避,溜入人叢之中,爲首的黃衣大漢,暴喝一聲,一掌斜劈過去,金崖往下一塌身,縮項藏頸,掌鋒倏地擦頭皮過去,大漢那一掌竟然打在凌未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