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羽生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清兵入侵的消息,似旋風一樣地掠過草原,草原上的人們,特別是草原上的青年們,一見面就談論這個消息,憤怒的火焰,在他們的心頭燃起,誰想壓熄這個火焰,誰就將被火焰燒死。
在喀爾沁草原,人們不敢公開談論,可是每當草原日落,晚霞餘綺,羊羣休息之後,青年牧民在草原上漫步閒遊,便時不時三五成羣,走到僻靜之處,竊竊私議。這些人之中,竟有着孟祿的女兒孟曼麗絲和哈薩克的青年酋長呼克濟。
呼克濟的父親是楊雲驄的朋友,當呼克濟還是小孩子的時候,曾給楚昭南捉去作爲人質,後來全靠飛紅巾和楊雲驄將他救回(事詳拙著《塞外奇俠傳》),因此在喀爾沁草原上的各族部落中,呼克濟是主戰最力的人。可是孟祿的勢力太大了,還有清廷派來的武士幫助他,因此呼克濟也只好把復仇的火焰壓在心中,不願向孟祿當面透露。
這日黃昏,呼克濟和孟曼麗絲在草原上的一條小河邊漫步,孟曼麗絲的臉給晚霞染上一層紅暈,兩隻大眼睛像天上的星星閃動,眼光中有興奮也有憂鬱。呼克濟道:“你父親昨晚派長老來提親啦,今天晚上,他就要召開各部落酋長的大會啦!”孟曼麗絲幽幽說道:“我知道啦!這兩件事情聯在一起,不是好事!”呼克濟笑道:“我不是傻子,我也知道他的用意。他知道我喜歡你,以前暗中阻撓,現在卻派人提親,還不是想我今晚贊同他的主張嗎?”孟曼麗絲黯然說道:“所以我一點也不喜歡,我的父親越老越糊塗,竟然要做引狼入室的大罪人,我看他將來死無葬身之地!我做女兒的也不知道怎樣救他。”呼克濟緊緊握着她的手,歡然說道:“孟曼麗絲,你真是我的好妹子。今晚你的父親不會成功的,他有清廷的武士,我們這裏也來了兩個異人。”孟曼麗絲詫然說道:“異人?爲什麼我一點也不知道什麼異人?我就怕各部落的酋長,今晚會在他勢力之下低頭,更加重了他的罪孽!”呼克濟道:“什麼異人,今晚你就知道了。”孟曼麗絲嬌嗔道:“這樣神祕?連我也不告訴。”呼克濟笑道:“讓你也驚訝一下嘛!”孟曼麗絲道:“那麼你是智珠在握,穩操勝算了!”呼克濟道:“全是那兩位異人給我出的主意。”孟曼麗絲道:“那麼怎樣處置我的父親?”呼克濟遞過一包藥粉,在孟曼麗絲耳邊輕輕說了幾句,孟曼麗絲道:“也只好這樣了。”
晚霞消逝,草原上新月升起,各部落的酋長、長老和有地位的人都聚集在帳幕環繞的一片草場之上。孟祿帶着甲兵,身旁還有兩個老者和四名清廷武士。大草原上鴉雀無聲,孟祿睥睨作態,環顧全場,十分得意!朗聲說道:“朝廷大軍,已破關直入,所至之處,如湯潑雪,不日便將到此,諸君作何打算?”各部落酋長不發一言,視線紛集在哈薩克年輕酋長呼克濟身上。呼克濟支頭微笑,有人知道孟祿對呼克濟提親消息的,更是猜疑。塔山族的年輕酋長忍不住起來道:“清兵入關後三十餘年,對回疆亦曾屢次用兵,端賴各族一心,矢志抵抗,清兵只敢佔伊犁等幾個大城。我們在草原上還可牧羊放馬。如果不戰而屈,甘受奴役,對我們的祖先也對不起!”孟祿冷笑道:“你有多大年紀,妄敢談戰!二十多年前,草原上的女英雄飛紅巾集南疆各族之衆,還敵不過清軍,她的軍隊瓦解,她自己也逃入深山,再不敢出來現世。今日入關的清兵,十倍於昔,而我們的人才,還沒人比得上昔日的飛紅巾。試問以此邊鄙一地,將寡兵微,如何去抵抗王師!”塔山族的酋長熱血沸騰,大聲說道:“我們是寧爲玉碎,不爲瓦全!”孟祿嘻嘻冷笑,身邊兩個清廷武士,走過來道:“這位英雄着實令人佩服,咱們交交。”塔山族的酋長緊握拳頭,準備反擊。呼克濟一笑起立,遮在塔山族酋長前面,舉杯說道:“咱們來這裏商討大計,又不是打架來的。好好喝酒,再聽孟老酋長的高見。”塔山族的酋長瞪了呼克濟一眼,孟祿眉開眼笑,招回兩個清宮武士,說道:“我也沒有什麼高見,古語說得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清軍入關,中原華夏之區,尚望風投順,我們邊疆僻地,豈可與之抗爭?我們還是歃血爲盟,保土安民,等候迎接王師吧。再說朝廷也特別尊重我們,派了兩位名滿天下的使者,來到我們這荒野之區,各位還有什麼說的!”說罷,施了一禮,請身旁兩位使者站起,兩位使者都是須眉如雪的老人。孟祿恭恭敬敬地介紹道:“這位是便是長白山派的教祖,名聞天下的風雷劍齊真君!這邊這位是西藏天蒙禪師的師弟天雄上人,也是塞外數一數二的武林人物,各位一定知道他的名字!”
天雄心高氣傲,性子最急,掃了各酋長一眼,走至草場中央,草場中央有一個大石鼓,用粗藤繫着一頭西藏野牛,是孟祿準備拿來歃血爲盟用的。天雄叱吒一聲,騰起一腳,石鼓向天飛去,在半空中裂爲幾塊!野牛脫了羈絆,野性大發,倏地向人多處衝來,各酋長猛不及防,紛紛駭叫,齊真君微微一笑,伸出兩隻指頭,在野牛頸上一搭,那野牛痛極狂嗥,四膝跪下,齊真君駢指一戳,牛腹當堂洞穿,鮮血噴出,孟祿持大鉢裝盛,裝了滿滿三鉢。要知西藏野牛,皮質堅厚,可御弓箭,齊真君只輕輕一插,便告洞穿,這真比刀劍還厲害十倍!
各部落酋長几曾見過如此神力,大都瞠目結舌!孟祿得意洋洋,將牛血和酒,在每個酋長之前放了一盅,朗聲說道:“請盡此盅,共圖大事。”各酋長雖是震駭,卻仍端坐不動,孟祿大怒,正想發作,孟曼麗絲忽自旁掩出,笑盈盈地對孟祿說道:“爸爸,你好糊塗,該是做主人的先喝呀!你喝了,女兒再勸伯伯叔叔們喝。”
她捧起一盅血酒,在熊熊的野火上一暖,遞給父親。孟祿一飲而盡,將酒盅一摔,哈哈大笑,道:“麗兒,勸酒!”塔山族的酋長眼噴怒火,瞪了哈薩克的年輕酋長呼克濟一眼,啐道:“哼,你愛的好姑娘!”
呼克濟仍是微笑不語,孟祿向他一指,叫道:“呼克濟,你先喝!”呼克濟倏地起立,說道:“孟老酋長,我有兩位客人,想見識滿洲英雄的神技!”天雄縱聲笑道:“好呀,你們這些蠻子,不挨一頓好打,也不心服!”孟祿含嗔說道:“呼克濟,你還是不肯喝酒?”呼克濟笑道:“喝寡酒有什麼意思?還是看熱鬧之後再喝吧!”天雄早脫下大紅袈裟,跳出場心,大聲叫道:“你那客人何在?”
呼克濟微一招手,身邊倏地站起兩人,也不見怎樣作勢,卻已到了場心。一人解下遮面的“兜風”,面上有一道刀痕,十分矚目,另一人則是矮小清瘦的老頭兒,毫不當眼。兩人剛纔默默地雜在人堆之中,孟祿只道他們是呼克濟的從人,毫不在意。這一亮相,令他猛喫一驚,大聲叫道:“咦,凌未風!”場中有過半酋長也認得凌未風,齊都歡呼起來。齊真君面色青白,只有天雄還未見識過凌未風的本領,仍然睥睨作態,立掌胸前,大聲叫道:“你就是什麼凌未風嗎?你想和灑家單打獨鬥,還是想兩人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