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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頭道:“哈,這就是你的小兄弟嗎?”張丹楓嚷道:“你怎敢瞪着眼睛看我的小兄弟,哼,哼,我要打你這個沒禮貌的糟老頭子。”一掌掃去,那老頭豎起一指,輕輕一點,張丹楓的金剛掌力,被他指頭輕輕一觸,全都消解,忽地又像一個泄了氣的皮球,對着一張雲蕾的圖像哭道:“呀,呀,我不許別人瞪着眼睛看你,爲什麼你卻又瞪着眼睛看我?”那一張正是雲蕾發怒的圖像。
那老頭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幾十年前,若有人敢多看我的芝蘭一眼,我也會打他。”這一瞬間,只覺眼前這少年,就是自己當年的形象。不覺問道:“你的小兄弟爲什麼離開你呢?”張丹楓瞪了那老頭一眼,道:“你都知道了,還問我作什麼?”老頭詫道:“怎麼?”張丹楓吟道:“難忘恩怨難忘你;只爲情癡只爲真。這不是你寫的麼?你若不知道我和雲蕾的事情,又怎麼寫得出這副聯語?”
那老頭聽他這話,也不覺癡了,心道:“原來恩怨難忘,相思情孽,都是一般。”忽地拍案大笑道:“三十年前是我,三十年後是你,彼此彼此,且讓天下情癡同聲一哭!”笑聲未停,就與張丹楓抱頭痛哭,這一哭聲傳林野,驚得石室中的侍者面面相覷,個個奇怪,他們都以爲上官天野會殺了那個少年,哪料到他們竟像多年的知己,一見面就哭呀笑呀地鬧個不休。那幾個侍者服侍上官天野多年,雖然都知道他喜怒無常,但卻從無今日之怪絕!
兩人大哭一聲,那老頭大叫道:“今日這一哭真是痛快極了,哈哈,三十年來鬱積,今日得遇同病相憐之人!”哭聲轉爲笑聲,張丹楓也不知不覺地跟他笑了起來,但覺這一哭之後,心中舒服許多,腦筋漸漸清醒,不覺問道:“我怎麼會來到這兒?”
那老頭笑道:“是呀,我也正要問你,你怎麼會來到這兒?”張丹楓苦苦思索,兀是想不起自己爲何會來到這兒,只記得自己和雲蕾之間的事情,記得雲蕾的家,就在這山的南面峽谷,好像是自己被她關在門外之後,就跑到這兒,爲的就是要找這個老頭來一訴衷曲似的。張丹楓自自然然地覺得,這個老頭是願意聽自己的心事,而自己又是願意將心事告訴他的人。
於是張丹楓絮絮叨叨,把自己和雲蕾之間的恩怨情孽,東扯一段,西扯一段地告訴了那個老頭,敘述的次序有時顛倒,有時又漏了一段,說了一大片之後,然後再補述,東鱗西爪,一個片段一個片段的情節都幾乎連串不起來,那老頭聽了,問道:“你和她的武功是何人所授?”張丹楓道:“我和她是同門,她和我是同門,我的師父是誰?她的師父是誰?”苦苦思索,一下子卻記不起來。那老頭道:“你聽過玄機逸士的名字麼?”
張丹楓猛地一拍腦袋,叫道:“是了,我記起來了,我的師祖叫做玄機逸士,玄機逸士就是我的師祖。玄機逸士傳下兩套劍法,分開傳授,所學之人,只准知道自己這套劍法,不許知道另外那一套劍法,偷學半招,就要被罰面壁一十五年。我是在瓦剌京城學技的,呀,我是跟誰學的,不知道,不知道,她在小寒山面壁十二年,兩套劍法彼此不準偷學,呀,然後忽然相遇,雙劍一合璧就配合得妙到毫巔,天下無敵,哈哈,天下無敵!”
那老頭始而色變,繼而大笑,心道:“這少年真是瘋得厲害,靜養了一天一夜,神智還是如此迷糊。他若是玄機逸士的徒孫又焉能在瓦剌京城習技?他的愛侶比他還小,怎地又忽然會跑到四川的小寒山去面壁一十二年?學成武藝又面壁十二年才與他相遇,豈不是半老徐娘了麼?天地之間,又怎會連對方的一招劍法都未見過,而又能配合到妙到毫巔的?還說天下無敵,那豈不是在說夢話麼?再說以他的功力,若說是玄機逸士的徒弟,我還有點相信,玄機逸士的徒孫,豈能擋得我的一指?大約他的師父是一個不露名姓的武林異人,大約他聽過玄機逸士的名字,糊里糊塗就把他說成自己的師祖。”上官天野哪裏料想得到,張丹楓說的竟是實情,只是他記憶不清,說話不明,他本來記得是雲蕾的師父被罰在小寒山面壁十二年的話說得不清楚,卻令上官天野誤會他是說雲蕾了,更加上他昨晚所顯露的內功,並非玄機逸士一派,故此上官天野越發不信。
張丹楓說完之後,道:“你又是誰?你爲何住在這裏?難道是你的小兄弟也拋棄了你麼?”上官天野道:“不錯,我的小兄弟寧願在紫竹林中面壁三十年,也不願到這雪山見我一面。呵,小兄弟,我給你說一個故事。
“三十年前,有一個綠林大盜和一個武林劍客,兩人都自誇是天下無敵,不,不是自誇,你所說的雙劍合璧天下無敵,那是假的,他們兩人的天下無敵,那是真的。”張丹楓道:“那究竟誰方是天下無敵?”上官天野道:“現在也還不知道呀,你若要知道,可在這裏多住幾天。話說這兩人都自負是天下無敵,卻偏偏都一同愛上了另一位也自負是天下無敵的女子,這女子和那綠林大盜吵架的時候多,談笑的時候少,大約是她嫌那大盜名聲不好,所以她雖然和那劍客性情不投,卻常常去找他。呀,那劍客真壞,他因爲和那大盜作對,就故意折磨那個女子,好叫那大盜傷心。那大盜一生氣,就與他在峨嵋之巔,比了三日三夜,不分勝負,約期在三十年後再比,這期限還有幾天就到了。比武之後,那大盜金盆洗手,遁跡蒙邊,他本意是英雄重英雄,有意將他所心愛的人,讓與那位劍客,哼,哼,誰知那劍客卻是壞到透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