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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英見這情形,更增疑惑,低聲問道:“你認得他嗎?”白衣少年好像全副精神都在注視那個畢擎天,心不在焉地答非所問道:“嗯,原來他是震三界的兒子,怎麼他不做和尚,卻要當什麼大龍頭呢?”震三界畢道凡的家傳規矩,凡是男丁,在成年之後,必要先當十年叫化,再當十年和尚,然後才能蓄髮還俗,娶妻生子,畢擎天看來未到三十歲,若是依照他的“家規”,現在還正該是當和尚的期間。樊英大奇:這白衣少年恰像是初出道的雛兒,對江湖之事,一竅不通,卻又偏識得許多成名人物的來歷?
震三界畢道凡雖已逝世多年,英名猶在,武莊主點出了畢擎天的家世來歷之後,四座紛紛談論,對震三界那是人人佩服,但對他的兒子,雖說是幹了許多驚人的事業,卻到底是這兩年纔在綠林“立垛”的後輩,有許多人就不甘心了。樊英想道:“綠林中人人爲尊,不輕易服人,看來這畢擎天非得抖露一點本事不可。”
只見畢擎天雙目一張,環掃全場,劍眉虎目,顧盼生威,朗聲說道:“當今天下,亂象已萌,自古云英雄出於草莽,肉食多爲鄙夫,若要指望朝廷安邦定國,只恐有若俟河之清。因此武老莊主之言,要推舉一位領袖綠林的龍頭,那確是事不容緩。但說到要在下擔當,卻是惹人笑話,想座中多少英豪,幾時輪到在下。”這話說來似是謙虛,但那口氣,卻是誰都聽得出來,畢擎天心目中的大龍頭與武振東所說的又不盡相同,那簡直是隱隱以天下爲己任了。
此言一出,場中更是轟動,武振東叫道:“畢老弟何必謙讓?”前面那幾席的一大羣人也紛紛叫道:“自古道英雄出少年,這龍頭一職,正該畢寨主擔當。”“有誰敢獨力劫湖北鹽運使的寶銀?更有誰敢大鬧京師,震驚海內?武莊主說得對,只憑這兩件事,就該他做我們的龍頭。”也有人叫道:“龍頭大位,非同小可,畢寨主雖然年少英雄,在綠林似乎資歷還淺!”又有人叫道:“誰不服的衝着我來。”看來那些人是極力推戴畢擎天的中堅人物。
嘈雜中忽有一人越衆而出,笑嘻嘻地道:“誰做龍頭我都馬首是瞻,但小弟是個生意人,要我甘心情願地做夥計,也得讓我知道他有多少本錢。”樊英一瞧,正是前日在泰山所遇的那個商人模樣的人。這人剛一說完,立刻有人跳上前道:“錢財不可露眼,有大本錢的人豈肯隨便攤給你瞧?俺花子爺身上有兩個大銅錢,夠你喫燒餅稀飯,你要不要瞧?”這人正是昨日大鬧客店的那個叫化子之一,此言一出,全場都笑了起來,商人大怒,叫道:“好呀,有兩個小錢居然也敢請客了?”立刻亮出兵刃和他動手。
商人的兵刃出手,全場人等,都覺眼睛一亮,只見金光閃閃,原來他使的竟然是黃金所鑄的一把大算盤,有人叫道:“咦,怎麼他也出來了?”白衣少年道:“他是誰?”說話的那人道:“你這位小哥年紀還小,怪不得認不出他。他也像武莊主一樣,曾經是個獨腳大盜,做了幾票大的,卻忽然洗手不幹,拿去經商,他做強盜不錯,做生意更不錯,不到十年八年,就身家百萬,連知縣知府都巴結他,知道他做過強盜的本來就少,如今更是令人都叫他做錢百萬,沒人敢說他是強盜了。他呀,他叫做錢通海。”另一人道:“是呀,這真奇怪,他有了那麼多錢,卻不在家納福,到這裏爭這口閒氣作甚?”白衣少年聽了,對樊英微微一笑,樊英心中慚愧,憑他多年江湖的經歷,在泰山頂上,對這個錢通海,竟然也看不出來。
白衣少年道:“這叫化子又是誰?”那人道:“這叫化子是丐幫的副幫主畢願窮,是畢道凡的疏堂侄子。”白衣少年笑道:“這名字到有趣,不願窮卻偏偏窮了。”
叫化子使的是一根竹棒,敢情那是行乞之時,打狗用的,兩人兵器,一個豪華之極,一個寒酸之極,相映成趣。錢通海的金算盤善能鎖拿兵刃,招數甚爲怪異,畢願窮的竹棒也使得溜滑非常,兩人鬥了二三十回合,錢通海向前一砸一拉,算盤珠子嘩啦啦作響,畢願窮“呸”了一口道:“有幾個錢臭味麼?”錢通海的算盤一砸,看看就要把畢願窮的竹棒拉出手去,卻不料畢願窮突然“呸”的一口濃痰,錢通海做慣富商,不比昔日在江湖行走之時,百穢不懼,一見濃痰飛到,生怕被它濺及,不由得趕緊把算盤撤回,飛身急閃,只聽得當的一聲,竹棒在算盤上打了一下,算盤的柱子本來是深嵌在黃金之內,被竹棒一敲,竟然震動起來,錢通海反手一砸,畢願窮“呸”的又是一口濃痰,待得錢通海閃身躲避之時,他又在算盤上“當”地敲了一下。
白衣少年和樊英都已看了出來,論招數的精奇,那是錢通海高明得多,不過畢願窮的氣力較大,而且他一到竹棒將要被奪之際,就來那麼一口濃痰,往往反敗爲勝,白衣少年笑道:“這豈不是耍無賴麼?”先前說話的那人道:“對付錢通海,這樣戲弄他一下正是痛快。”樊英聽周圍說話的口氣,似乎對錢通海很少好感。
又鬥了二三十回合,畢願窮仍然是如此這般地耍無賴,錢通海越來越怒,待得畢願窮又使勁地在他算盤上敲一記時,他忽然把算盤一震,也不知是使的什麼手法,竟有兩粒算盤珠子飛了起來,金光閃閃,流星飛出,只聽得那叫化子哎喲一聲,雙腿一彎,跪倒地上,原來是給打中了腿彎的穴道,錢通海冷笑道:“求饒了吧?”一腳踹下,想把畢願窮再踢一個筋斗,然後纔好取回那兩粒金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