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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和尚一跌即起,滿面懊惱之色,向於承珠望了一眼,大踏步便向外走,郭成泰喝道:“你這樣便一走了事麼?”胖和尚道:“這位小哥的拳技果是高明,我認輸便是。你呢,我可還沒有領教,你不許我走,也得像這位小哥的拿出點本事來!”郭成泰大怒,煙桿一擺,道:“老夫也沒什麼本事,你要試儘管來試,你若能在我煙桿底下鑽出門去,我今生永不在江湖上行走。”周山民見這個胖和尚似是存心挑釁,但卻又十分直爽,輸了便服,倒不像是個壞人,心中大是疑惑,當下攔在兩人中間,笑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有什麼過不去的事情,非得拼個你死我活?”孟長生爬了起來,站在他師父的旁邊,氣呼呼地指着胖和尚道:“這個禿驢一進來就搗亂,人人皆見,你問他是什麼道理?”那胖和尚雙眼一翻,也嚷道:“大家都是進來喝酒喫飯,卻爲何要厚此薄彼,你問問這掌櫃的又是什麼道理?”兩人七嘴八舌地吵起來,周山民好不容易纔明白了原委,哈哈笑道:“原來是爲了這一點小事。店家,擺好席位,再做一些拿手的小菜來,兄弟今日請客,郭老爺子,大和尚,這位小哥,都看在我的面上,來喝一杯。”周山民是個寨主身份,說話自有一股威嚴,那胖和尚果然不再言語,與他同來的那個短小漢子卻打了一個眼色,道:“萍水相逢,無謂叨擾人,咱們還是走吧。”周山民哈哈笑道:“這位大哥的話太過不像江湖漢子的說話了,豈不聞紅花綠葉,都是一家,一杯水酒,也值得扭扭捏捏,像個娘兒們的客氣?”石翠鳳橫他一眼,道:“娘兒們就都是扭扭捏捏的麼?”周山民哈哈笑道:“好,我說錯了,自罰三杯!”那胖和尚見他如此豪爽,一屁股便坐下來,道:“好,我也自罰三杯!”那短小漢子瞪他一眼,周山民拉他道:“你也來同喝一杯!”
正在拉拉扯扯,忽聽得門外有人笑道:“好呀,咱們也來同喝一杯!”只見門外走進兩個軍官,都是體格魁梧,腰懸長劍,於承珠一眼瞥去,認得頭一個正是大內總管陽宗海,門內諸人都變了顏色,周山民故作鎮定,拱手說道:“好極了,難得兩位大人到來,真是出門逢着貴客,請也請不到呢!”店家早已把桌椅重新擺好。那兩個軍官老實不客氣就坐着當門的一桌。
兩個軍官四隻眼睛,不住價的在周山民面上溜來溜去,周山民沉着了氣,道:“請教兩位大人高姓大名。”陽宗海道:“兄弟小姓陽,賤名宗海。這位是御林軍的統領婁桐蓀。”衆人喫了一驚,陽宗海是天下聞名的四大劍客之一,婁桐蓀則是前任錦衣衛總指揮戰三山的師兄,他們的師父是晉北武學大師石鴻博,以分筋錯骨手,和五行劍點穴法稱爲武林雙絕,婁桐蓀的功夫盡得師父所傳,比他的師弟要高明得多。陽宗海做了軍官已是一奇,婁桐蓀也變成了御林軍統領,衆人更是意想不到。原來戰三山被張風府打死後,皇帝祈鎮遣人請石鴻博出山,假說戰三山是被張丹楓打死的,要石鴻博爲他的徒弟報仇,石鴻博推以年老,但他一時胡塗,信了使者的話,一來是憎恨張丹楓不看他的情面,打死戰三山;二來也想本派武技揚名中原。遂派了大徒弟進京,祈鎮果然重用,立刻授了他御林軍統領之職。
陽宗海和婁桐蓀佔着了當門的桌子,衆人心中一凜,看樣子竟似攔門堵截,不懷好意。那短小精悍的漢子趁着衆人不留意他們之際,把胖和尚拉了出來,也坐在靠近大門的一張桌子上,與陽宗海、婁桐蓀成爲了犄角之勢。郭成泰嘿嘿冷笑。陽宗海的眼光在衆人面上掃過,看到了於承珠時,眼光停注一下,面上微現詫色,於承珠絲毫不懼,直着眼睛盯他。陽宗海哈哈笑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座中都是英豪,今日的酒喝得最痛快了。”不待人勸,仰着脖子就連喝了三大杯。
周山民拱手道:“兩位大人公事在身,兄弟不敢勸酒。喝了這三杯,大家隨量吧。要酒要飯,各人自便。”陽宗海道:“兄弟的公事,得老兄幫忙,想已沒有問題,這三杯酒我多謝了。”周山民喫了一驚,按着杯子道:“大人此話,是何意思?”陽宗海道:“皇上請你老兄進京!”周山民雖然料到陽宗海會知道他的身份,卻想不到他對着自己這邊這麼多人,竟敢單刀直入,一按酒杯,昂首冷笑道:“小弟一介書生,連考幾次秀才都考不上,哪有福分見當今皇上,陽大人不是說笑話嗎?”陽宗海哈哈笑道:“明人面前不說假話,少寨主,你文武雙全,皇上想望得緊哪。”那胖和尚忽然叫道:“陽大人,這位小哥的武藝也好得很呀,你要請該一併請去。”這胖和尚是個渾人,他哪裏知道此間危機一觸即發,還以爲陽宗海是好意邀請他們入京,保着他們一官半職,他佩服於承珠,也不問自己與陽宗海有無交情,便行推薦。陽宗海大笑道:“了緣大師說的是!所有這裏在座的男女英雄,我都一併邀請了!”
陽宗海這幾句話輕描淡寫,眼中竟似全不把各路英雄看在眼內。郭成泰縱橫綠林,幾十年來從未受過人這般輕視,首先按捺不住,大喝一聲,推開座位,叫道:“好呀,陽大人請客,老朽先去!”陽宗海緊緊盯着周山民,看也不看郭成泰一眼,一擺手道:“那好極了,褚兄,你接待客人。”那短小精悍的漢子應聲而起,一推那胖和尚:“了緣大師,咱們一齊接待。”郭成泰飛步搶門,鐵煙桿一指,就點那漢子腿彎的軟麻穴,那漢子仆地一滾,突然摸出一柄單刀,在地上一倒,便削郭成泰的脛骨。原來他也精於北派的滾地堂刀法。
郭成泰“哼”了一聲,冷笑道:“孔夫子門前賣百家姓!”煙桿往下一挑,當作短花槍用,那漢子一滾閃開,只聽得“卜”的一聲,郭成泰那支燒紅的菸斗已在他的膝蓋上敲了一下,那漢子的武功還算不弱,郭成泰這一記本來是用作打穴的,給他避過,但這一敲卻是郭家獨有的手法,將菸斗從“點穴钁”又變成了“七星錘”使用,那漢子卻避不過了。
胖和尚“咦”了一聲,叫道:“陽大人好好請客,你怎麼倒動起粗來了!”奔上去救,郭成泰恨胖那和尚適才打了他的徒弟,煙桿一抖,刺胖和尚腰脅,煙桿顫動不休,在刺戳之中,又隨時可變爲打穴的手法,胖和尚叫道:“好厲害!”一轉身雙拳齊發,左面的拳勢是龍拳,右面的拳勢是虎拳,這少林派的五行羅漢神拳,循環變化,妙用無窮,郭成泰年老力衰,只能巧取,不敢力接,情知這煙桿刺下,定可打中和尚的穴道,但自己最少也得挨他一拳,迫得撤招再刺,胖和尚哈哈笑道:“原來你只會吹牛,卻也不敢和我硬拼!”邁步直上,拳出如風,霎眼之間,就一連打了七八拳,拳勢兇猛之極,有如鐵錘擊石,巨斧開山,只要中了一拳,便是筋斷骨折之禍,郭成泰展開小巧的身法,一根菸杆,時而當“點穴钁”,時而當“小花槍”,時而當“七星錘”,或刺或點或敲,也是在霎眼之間,便變了七八種手法,胖和尚打不着他,他也不敢欺身進擊,看來兩人是各有擅場,半斤八兩。胖和尚又叫道:“原來你還有這幾下散手,我倒是看錯你了,你確不是吹牛!”胖和尚是個渾人,說話戇直,這幾句話,倒是真心稱讚,郭成泰氣得七竅生煙,將煙桿舞得更急。
忽聽得陽宗海叫道:“你們真的是敬酒不喫要喫罰酒,哈哈,那就恕我不再客氣了!”
只聽得一聲長嘯,周山民亮出金刀,振臂一揮,金刀在空中虛劈一刀,噼啪作響,大聲叫道:“兄弟們搶門,陽大人這杯罰酒,兄弟來領。”陽宗海只是盯住周山民,對其他人毫不理會,但聽得“錚”的一聲,他的長劍亦已出鞘,刀劍相交,周山民的刀重,陽宗海的劍輕,周山民的金刀卻反而給他磕開,石翠鳳拔出柳葉刀,隔着一張桌子,便是一招“蝴蝶穿花”,盤旋飛舞地隔着桌子斫來,周山民一改刀勢,從斜抹變爲直劈,這兩招全是拼命的招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