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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擎天沉吟半晌,道:“發兵那是該當的。請問潮音叔叔,倭寇的厲害之處在什麼地方?他們之中也有武功高明之士麼?咱們可得知己知彼。”潮音和尚道:“倭寇其實也沒有什麼厲害之處,但他們分成數十小股,彼此呼應,倒不像是烏合之衆,他們到處流竄,官軍又只是各守防地,不肯攔堵,只靠義民辦的團練,團練又沒有統一指揮,那就往往喫了倭寇的虧了。還有他們所用的倭刀卻是比一般我們所用的刀劍鋒利,在短兵相接肉搏之際,團練也往往招架不住,所以我說非得有一班學過技擊,像你們的部下那樣精銳之師去抵擋他們不可。說到武功,聽說日本的武士多練有‘柔道’和‘劍道’,柔道有點像我們中國的太極拳,劍道即是日本的劍法,以劈刺爲主,看來也似是從中國傳過去的,但和中原習見的劍法卻又不盡相同。聽說他們的柔道劍道,都以‘段’分級,最高的九段,我打敗過兩個五段的,九段的高手,卻未曾碰過。”
畢擎天又是一陣沉吟,周山民道:“就算倭寇最厲害,咱們也非去不可。潮音大師,你的馬快,我將我的令箭交付與你,另外再給你一封書信,你給我趕到雁門關外,傳我的令箭。叫他們立即混進關來,到浙江義烏集合。那時我的傷也定然養好了。我親自帶他們去,雁門關外的老巢,留下十分一二的人力,我看也就夠了。”潮音和尚大聲叫好,又道:“畢老弟,你呢?”畢擎天道:“那當然要追隨驥尾了。不過,有一件事咱們可得先商量好。”潮音和尚道:“什麼事?”畢擎天道:“剛纔聽你所說,沿海的義民和地方的團練都是各自爲戰,這不大好。咱們得推一個首領。按說以周大哥的資望,那是最適當不過的了。但當地的葉宗留、鄧茂七等人,不知道肯心服麼?”潮音和尚大叫道:“誰肯抗倭,我就服誰。誰做首領,這有什麼問題。”畢擎天大笑道:“打仗的事,沒有統帥,那可不行。何況咱們還不只是打平倭寇就算了呢。這統帥是非先推定不可的,周大哥,你說是不是?”
潮音和尚道:“蛇無頭而不行,這倒是真的。至於誰做頭兒,我可沒有意見。”畢擎天道:“那自然該是周大哥了,金刀寨主的威名,天下誰人不知?”周山民道:“不,論到雄才大略,畢賢弟,你勝我遠甚,而且你是北五省的大龍頭,這五省的綠林和幫會都聽你的,你既得地利,又得人和,若要推舉抗倭的首領,非賢弟不可。”畢擎天道:“小弟託庇,做了個大龍頭。但大哥在前,小弟豈敢僭越?何況,若論到地利人和,當地的葉宗留和鄧茂七等人,那又要比小弟更強了。”潮音和尚大笑道:“又不是做皇帝,何必你推我讓。依我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哈,我說錯啦,畢老弟是名正言順的大龍頭,怎能比作地頭蛇?我的意思是,畢老弟是主,周寨主是客。若要推舉首領,畢老弟該當仁不讓。至於葉宗留和鄧茂七,他們早就說過,不論是畢大龍頭或周少寨主到來,他們都忠誠擁戴。畢老弟,不必多說啦,你就是要做皇帝,我潮音和尚也一力保你登基。”三人都哈哈大笑,畢擎天尤其笑得響亮,不知是笑潮音和尚的戇直,還是爲他的一力推戴而得意。於承珠在裏房只聽得他故意謙讓了一番,終於答允了。
這一瞬間,於承珠陡然覺得心中作悶,畢擎天那粗獷的笑聲,越發惹起她的反感。於承珠不由得暗自想道:“原來此人貌似粗豪,卻也甚有機心。他明明要做頭兒,卻偏有許多做作!不過他肯派遣北五省的綠林豪傑抗倭,那倒是大功一件。”
只聽得外面潮音和尚又道:“救兵如救火,明日我便趕往雁門關外,傳周寨主的綠林箭。畢老弟,你明日也先帶隨你來的人到台州去吧。”畢擎天道:“哪有如此簡單,我還要回山東本寨,召集各家寨主,各路龍頭,再說我這大龍頭的職務,也得稍作交代纔行呀。”潮音和尚道:“你派人回去傳令不行嗎?”畢擎天笑道:“此等事情,豈能遣人替代?”潮音和尚道:“台州的抗倭義軍,形勢危急,最少也得有個得力的人前往報訊,好振奮軍心纔是。”周山民苦笑道:“誰去呢?”石翠鳳道:“我去!”潮音和尚道:“你要守護周大哥,如何能去?”
畢擎天躊躇不語,忽聽得一個清脆的聲音叫道:“我去!”卻原來是於承珠走了出來,畢擎天抬頭一望,和她眼光碰個正着。畢擎天心中一蕩,想道:“若留得她在我身邊做個幫手,那真是最好不過!”
“那真是最好不過!”潮音和尚哈哈笑道:“我怎麼沒有想起你這個娃娃?哈哈,你肯去那真是再好不過!”畢擎天被潮音和尚的笑聲驚醒,只見於承珠冷冷地看着自己,緩緩說道:“畢大龍頭,煩你修書一通,復台州抗倭的義軍首領,好讓他們得知,援兵就要到來。我馬上給你送到台州去。”
這家主人不是個普通的獵戶,他還精於岐黃之術,是個醫生,家中備有紙筆,聽了於承珠的說話,立刻拿來,放在畢擎天的面前,畢擎天雙眼一掃,只見衆人的眼光,都在望着於承珠,於承珠的神色十分平靜,有一種令人肅然起敬的光輝,畢擎天禁不住心中一動,面對着這樣一個少女,既是愛慕,又是敬佩,心中想道:“她一個孤身女子,爲了抗倭,竟敢身入虎狼之地,千里傳書,我是個自命爲頂天立地的英雄豪傑,豈可不如她了?”這一瞬間,忽覺得自己適才的想法,想永遠留着她在自己身邊的想法,十分渺小,一抬頭,又碰着於承珠那如劍鋩一般的眼光,好像看穿了他的肺腑,畢擎天禁不着面上一熱,慌忙低下了頭,避開於承珠的眼光,抓起狼毫,立刻在紙上疾書,不一刻就把信寫好了。
潮音和尚道:“畢老弟,你也給我寫兩封信。”畢擎天道:“寫給誰?”潮音和尚道:“一封寫給葉宗留,就說我到雁門關外請兵,叫他安心。另一封寫給長江邊上的一個舟子。”畢擎天詫道:“一個舟子?”潮音和尚道:“承珠人生地不熟,也得有人帶她去見葉宗留呀。這個舟子名叫張黑,住在靖江,是葉宗留派在長江邊上,專司聯絡之職的。你說這個小姑娘是我的師侄張丹楓的徒弟,叫他好生照顧。”
待到畢擎天把信寫好,晨曦已透進窗戶,衆人一夜未睡,只因胸中熱血沸騰,卻無絲毫倦意。於承珠將信藏好,向衆人襝衽一禮,朗聲說道:“多謝畢大龍頭,多謝周寨主和師伯祖,我先走了。”畢擎天道:“你就走了麼?”於承珠道:“救兵如救火,天快亮了,我不走待何?”衆人送出門來,於承珠跨上白馬,便在晨光曦微之中,揚鞭東去。畢擎天好生惋惜,但卻怎說得出口要將她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