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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承珠默默站在一旁,但見凌雲鳳紅巾飄動,神采飛揚,端的似凌雲綵鳳,傲視空溟。於承珠心中一動,忽然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但覺他們兩人並肩而立,就似古畫中的李靖與紅拂一般,英雄兒女,豪俠風華,配合得自然之極,如此一想,不覺癡了。
凌雲鳳哈哈大笑,叫道:“於姑娘,你也來飲三杯!”於承珠道:“小妹量淺,不敢奉陪。”凌雲鳳道:“酒逢知己何辭醉!於姑娘,這一杯你是非飲不可!”於承珠嘴嚼“酒逢知己”這幾個字,心中悵觸,接過凌雲鳳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凌雲鳳笑道:“這纔夠痛快。”正想再勸,葉成林卷着舌頭說道:“我纔是真個不行,醉了,醉了!”葉成林確是不善飲酒,在凌雲鳳豪氣凌迫之下,幹了三杯,但覺腳步虛浮,搖搖欲墜。凌雲鳳見他神態非假,縱聲長笑,將玉杯擲地,道:“好,今晚再飲。杏兒,你收拾廂房,請葉大哥安歇去。於姑娘,我陪你到山前走走。”
白孟川等見凌雲鳳並不理睬他們,甚是尷尬,當即拱手告辭,凌雲鳳笑道:“忙什麼?山下一片荒村,聽說你們丐幫有許多人受了傷,好,你們派一個人去,將他們都請上來吧。我這個山寨雖小,總強似荒村野店吧!”畢願窮與白孟川怔了一怔,心道:“這個女魔頭何故前倨後恭?”只聽得凌雲鳳又縱聲笑道:“你們義軍中確是大有人物,我以前卻是小看天下士了。有侄如此,想來葉宗留更是名下無虛士,我將來也要去拜見拜見!”玄瑛道人和畢願窮大喜,得凌雲鳳合夥,江西一路可以大振聲威,這真是求之不得的事,適才的芥蒂自是一筆勾消。
凌雲鳳挾着幾分醉意,與於承珠攜手同行,縱覽山寨形勢,口講指劃,論武談兵,於承珠雖非所長,但亦略解兵事,聽來確是比鐵鏡心實際得多。雖覺凌雲鳳酒後狂氣迫人,心中對她卻是十分喜受。
這時正是冬殘臘月,山頂上積雪皚皚,遠遠望去,就像銀光瀉地一般,轉過一個山坳,忽見雪裏紅白梅花盛開,幽香撲鼻。凌雲鳳道:“我聽說鄧尉山上的梅花有香雪海之稱,可惜我沒有到過。這裏的梅林,還是我來了之後,才叫她們在各處山谷移來栽的。”於承珠道:“原來姐姐如此風雅。”凌雲鳳大笑道:“什麼風雅?我種這些梅花,不過是想稍解山野粗鄙之氣罷了。姐姐,你冰心俠骨,嫺靜幽雅,那才真似梅揖清芬呢。”於承珠苦笑道:“我但願能多所歷練,可以像梅花耐寒,可是見了姐姐,才知道自己還差得太遠呢!”凌雲鳳忽道:“若說耐寒,在天山上那才真是寒冷,這裏的冬天簡直不像冬天。”於承珠聽了,心中一動,驀然想起一個人來。
記得師父張丹楓有一日和她談論海內各劍派名家,曾說起天山之上有一個隱士,名叫霍行仲,曾發下宏願,要蒐集天下劍譜,自創一家。他中年隱居,絕跡中原,天山僻處回疆,人跡罕到,知者絕少。只有玄機逸士在他隱居之前,曾和他見過一面。玄機逸士很佩服他的毅力虔心,但也覺得他發願太宏,談何容易。分別之後,音信隔絕,玄機逸士也不知道他生死如何,至於他究竟蒐集了多少劍譜,武功深淺,那更是無人知道了。
於承珠聽凌雲鳳提起天山,心中一動,脫口問道:“姐姐到過天山嗎?”凌雲鳳道:“我是在天山長大的。”於承珠道:“請問霍行仲霍老前輩和姐姐是怎麼個稱呼?”凌雲鳳道:“他是我的舅舅。”於承珠道:“怪不得姐姐劍法如此神妙,想來是霍老前輩親授的了。嗯,我聽說他老人家要蒐集天下劍譜,自創一家,這可真是了不起呵!”
霎然間,忽見凌雲鳳面上掠過一絲陰影,就像晴空抹上了淡淡的輕雲,於承珠於無意之中聽到了霍行仲的消息和凌雲鳳的來歷,甚是高興,一時沒有察覺,連珠炮地追問道:“天山上很好玩麼?霍老前輩還在那兒麼?”凌雲鳳仰望山頂積雪,淡淡說道:“我舅舅早已死了。天山的情景,日子隔太久,我記不起來了。”於承珠怔了一怔,這才發覺凌雲鳳面色的變化。心中想道:“爲什麼提起天山,她好像有什麼傷心之事似的?”於承珠本來還有許多疑問,例如她是怎麼樣離開天山,卻到這兒來做女寨主的?見她神情淡漠,也不好再問了。
兩人緩緩穿過梅林,過了一陣,凌雲鳳忽道:“你那位葉大哥真有意思。”於承珠面上一紅,道:“我也是幾個月前才認識他的,敘起來才知道是同一師門。”凌雲鳳笑了一笑,道:“他對你關心之極,你和我比劍之時,我從他的眼色裏看得出來。”於承珠羞得低下了頭,道:“姐姐取笑了。”凌雲鳳微喟說道:“有人關心,那便是最大的福分。嗯,你的葉大哥真像我一個熟識的人。”於承珠心絃顫抖,輕輕問道:“是麼,那是誰?”凌雲鳳忽地又縱聲長笑,道:“我也有點醉了,時侯不早,咱們該回去了。呀,一個人常常爲往事困擾,那是何苦?”於承珠有如給人在心絃上撥了一下,忽然想起了鐵鏡心來,登時意興蕭索,也就不再談下去了。
這一晚,凌雲鳳邀於承珠聯牀夜話,可是晚餐之時,凌雲鳳大杯大杯地喝酒,倒在牀上,不一會就睡着了。於承珠卻翻來覆去睡不着覺。朦朧間,好像自己又到了洱海之濱,一棵大青樹樹葉繁茂,濃廕庇地,於承珠正想跑到樹下,忽然平地上又冒起一棵大青樹來,眼睛一花,但見兩棵大青樹下的繁枝密葉之中,藏着一對少年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