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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芷姑那記耳光打得着實不輕,精精兒半邊面頰紅腫起來,牙根都隱隱作痛,狼狽不堪,哪裏還敢戀戰,慌忙就向人堆裏鑽。辛芷姑衣裳被劃破少許,自覺贏得也不很光彩,精精兒雖然認輸逃跑,她依然緊追不捨,大呼小叫地嚷道:“我說過要打你兩記耳光的,還有一記,你就想逃了嗎?”精精兒平生哪曾受過如此羞辱,何況是在天下英雄之前?真恨不得有個地洞鑽進去!他對辛芷姑是又怕又恨,但威風掃盡,卻又不敢還嘴,只好沒命飛逃。
場內羣豪,有許多人是剛纔被精精兒在他們頭頂踏過的,十之七八對精精兒都心懷憎恨,這時見他受辱,人人拍掌稱快,看見辛芷姑追來,個個都給她讓路。有的還在嚷道:“剛纔那記耳光,我沒瞧見。這次可不能錯過眼福了。”唯恐辛芷姑不再打精精兒的耳光。辛芷姑得意洋洋,說道:“好,你們就定睛瞧吧。”精精兒輕功本來略在辛芷姑之上,但因人們只給辛芷姑讓路,卻故意攔阻他,他又不敢再得罪衆人,只好以巧妙的身法,專揀人少處繞路而行,這麼一來,漸漸給辛芷姑追近。
這大校場方圓數里,處處混戰,辛芷姑在這邊追精精兒,段克邪在另一邊卻沒有瞧見,他也沒有心情再理會辛芷姑與精精兒的鬥爭,因爲這時他已發現了史若梅了。
史若梅、聶隱娘、方闢符三人正在重圍之中衝擊,段克邪叫道:“聶姐姐,史、史姑娘,小弟來了。”他本來要稱“史妹妹”的,但當着這麼多人,“妹妹”二字到了口邊,卻不敢說出來。聶隱娘笑道:“梅妹,你剛纔還叫着他,怎麼現在又不答話了?我們在這裏,段賢弟,你快來吧!”
段克邪不想多傷性命,儘量發揮寶劍的威力,專削官軍的兵器,劍光過處,只聽得一片斷金戛玉之聲,頓時間折斷了的刀槍劍戟,變成了一堆堆破銅爛鐵,遍佈地上。官軍們發一聲喊,四下散開,聶隱娘、史若梅、方闢符三人不怎麼樣費力,也就殺出來了。
段史二人經過了許多磨折,忽地在這樣的場合重逢,一時間兩人都不知要說些什麼話好。聶隱娘輕聲笑道:“克邪,你知錯了麼?”段克邪自己沒了主意,也不理會聶隱娘是說笑還是認真,便依從了聶隱孃的指點,到史若梅跟前作了個揖,說道:“史姑娘,我一向莽撞,有許多地方得罪了你,請你不要再生氣了。”史若梅想不到他真的當衆認錯,臊得滿面通紅,也只好還了個禮,說道:“我也有許多不是。過往之事,誰也不必提了。”
聶隱娘笑道:“你們多談一會,我和方師弟給你們開路,不必你們分心作戰。”史若梅雖說不提舊事,她心上畢竟還有個疙瘩,不知不覺的就問道:“你那位史姑娘呢,怎麼不見她了?”段克邪道:“你問這小妖女麼?她害摩勒大哥不成,已跟人跑了!”史若梅大爲奇怪,道:“跟什麼人跑了?”聶隱娘就在他的前面,段克邪不想說出牟世傑的名字,又怕史若梅見疑,衝口便道:“梅妹,我和這小妖女從無半點曖昧,我可以發誓,若是——”史若梅的一張俏臉,紅得像熟透了的柿子,連忙就攔住他的話道:“我管你和她有沒有曖昧?你胡亂發什麼誓?別惹人笑話啦!”後面這句,她在段克邪耳邊輕輕的說,雖是嬌嗔作態,但這語氣神情,段克邪再笨,也已知道她是相信了自己,故而不許他發誓了。史若梅又道:“我只問你她跟什麼人走了,你怎的答非所問?”這時聶隱娘正發出一枚暗器,將前面一個軍官打落馬下。段克邪輕輕“噓”了一聲,說道:“說來話長,待脫險之後,我再單獨說與你聽。”史若梅頗覺奇怪,“這和聶姐姐有甚相干?瞧他的神氣卻似不想給聶姐姐知道?嗯,是了,他臉皮太嫩,想是他還有一些體己話兒要和我說,他不知我和聶姐姐比同胞姐妹還親,什麼話都可以對她說的。他在聶姐姐跟前卻害了羞了。”聶隱娘打落了那個軍官,回頭一笑,說道:“你們儘管說吧,我不聽就是。”史若梅笑道:“真想不到你會將那位史姑娘罵作妖女,你們不是一路同行同宿的嗎?”這一回輪到段克邪面紅直透耳根,舉起手來,又要發誓,史若梅忽地格格一笑,將他的手拉了下來,說道:“你現在明白了吧,未明真相之前,怎可以胡亂思疑?我只說你一句,你就窘成這個樣子!你想想看,你和那小妖女這樣親熱,在旁人眼中看來又怎麼樣?不錯,你是正人君子,但除了你,就再也沒有正人君子了麼?”
這番說話,史若梅是微帶嬌嗔,柔聲道出,段克邪聽了,卻如受了當頭棒喝!但這當頭一棒,正打消了他心上的疑雲。這番話話中有話,段克邪再笨也聽得出來,“我只道她另有心上之人,和那獨孤宇已成愛侶,卻原來是我的瞎猜疑!不錯,我和史朝英的形跡不是比他們更顯得可疑麼?我只知爲自己辯解,卻不知自己也錯怪了她!”頓時心裏甜絲絲的,又是慚愧,又是歡喜,不知不覺的就抓起史若梅的玉手,低聲說道:“都是我的不好,我冤枉了你。”史若梅道:“不,我也不對,我不應該故意氣你。”雙方的說話,只是稍爲改動了一些字眼,剛纔都已說過了。但這次重說,又添了新的內容,彼此消了疑團,更是心心相印了。
聶隱娘回頭笑道:“你們怎麼老是向對方認錯,我聽着都覺得有點臊了。”史若梅嗔道:“你說過不聽,卻又偷聽。好,我們的話已經說完了,你有事要問克邪就快問吧。”將段克邪推上兩步,笑道:“聶姐姐,你別害臊,問啊!”聶隱娘早已想向段克邪打聽牟世傑的消息,被史若梅這麼一說,“牟世傑”三字到了口邊,一時間又不敢說出來,拐個彎兒問道:“對了,克邪,我正想問你,你是和鐵摩勒同來的麼?”段克邪道:“不錯,鐵大哥正在那邊和羊牧勞惡鬥。咱們快去和他會合吧。”聶隱娘道:“同來的還有誰啊?”段克邪道:“還有金劍青囊杜百英叔叔。糟糕,我只知道跟着鐵大哥,卻沒有留心他,不知他是否陷入重圍了?隱娘姐姐,你看該先去找誰?”史若梅“噗嗤”一笑,說道:“克邪,你真是個傻瓜!聶姐姐要問的,不是你的鐵大哥,也不是你的杜叔叔,還有個人,你怎麼忘了?”段克邪道:“誰呀!”史若梅戳了他額角一下,說道:“我給你氣死了,他……”忽地停口,笑道:“也好,聶姐姐不問,你就不說!”聶隱娘性情較爲爽朗,此時她也按捺不住了,便大大方方地說道:“我想打聽一位朋友,這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牟世傑呢,他來了沒有?”段克邪其實早已料到她有此一問,心裏不禁爲她痠痛,只好吞吞吐吐地說道:“牟、牟世傑麼,他沒有來。”聶隱娘道:“他沒有來?但我聽說他早已到了長安了。”段克邪道:“他昨晚離開了。”聶隱娘大爲奇怪,“世傑應該是和鐵摩勒一同進退的,何以單獨離開?”她比較老練,人也聰明,登時察覺段克邪神色不對,更是起疑,顧不得害臊,連忙便問:“克邪,你不必瞞我,是不是他出了什麼事了?”段克邪道:“他沒有什麼意外,身上毫髮無傷。不過,——”聶隱娘道:“不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