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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在新舊交接之際,防範較疏。允禎忙於處理大事,對宮中衛士的差使還未有全盤佈置,而哈布陀了因等人,剛剛入宮,地方也還未熟悉。呂四娘等隨便在宮中冷僻的地方放一把火,引開了允禎的人,呂四娘趁這機會,便把唐曉瀾救出來了。
冷禪聽得意中人已死,半晌不語。呂四娘道:“咱們事情已了,出宮去吧。”冷禪傷心之極,問唐曉瀾道:“什麼時候死的?”唐曉瀾道:“就是你上次進宮的那個晚上。”冷禪面若死灰,假山洞外人影一閃,侯三變走了入來,笑道:“幸虧允禎帶來的那班衛士還未熟悉宮中道路,老衛士們又不是誠心爲允禎賣力,要不然你們真逃不了。”忽覺洞中氣氛有異,問道:“祝大哥,怎麼啦?你們都不作聲。”冷禪道:“海棠死了!”侯三變道:“海棠死了?怪不得上次你們進宮之後,冷宮便封閉了,我還以爲她是被移到別處幽禁呢。”冷禪忽道:“海棠雖死,我還想到冷宮一看,看看她二十多年居留過的地方。”侯三變默然不語。黑暗中,唐曉瀾淚光搖晃,道:“我也想再去一次。”侯三變想了一陣,嘆口氣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以後我也不想在宮中混下去了,就帶你們去一趟吧。”
過了許久,外面人聲漸靜,侯三變帶領冷禪等三人抄宮中小徑,直奔冷宮,沿途上雖然有兩三處有人查問,但都不是允禎的人,侯三變一打暗語,便通過了。過了一陣,只見一個荷塘,水光閃閃發亮,侯三變道:“荷塘邊那所黑石屋子便是冷宮了。”走到宮前,忽見石門半掩,侯三變大爲詫異,冷禪搶在前頭,推門進去,忽聽得有人問道:“是王隊長嗎?”
冷禪和尚一看,卻原來是兩個宮女在裏面打掃。冷禪怔了一怔:這兩個宮女好像是在哪裏見過似的。不理她說什麼“王隊長”不“王隊長”,衝上去問道:“你們認識海棠嗎?”那兩個宮女嚇了一跳,驚道:“你這個和尚是從哪裏來的?”侯三變跨上一步,道:“他是皇上帶來的人,你怎麼不答他的話?”了因和尚隨允禎入宮,宮中早已傳開,那兩個宮女還以爲冷禪就是那個什麼“寶國禪師”,嚇得變了面色,冷禪喝道:“快說!”一個宮女膽子較大,回道:“海棠早已死了,還是我們把她擡出去埋的!”
冷禪的眼光中突然出現一種奇異的光芒,痛苦地扭着手指,忽然問道:“是不是用竹牀擡出去的?”宮女道:“是呀!”冷禪頓時呆若木雞,腦海中現出一幅褪了色的圖畫:四名宮女抬着一張竹牀,竹牀上用白布蓋着一個女病人,頭髮稀疏斑白,面色十分可怕,露出來的兩隻手,手指就如雞爪一般。這是自己第一次入宮時,偶然碰到的一個情景。難道那天晚上,撞到的那個殭屍般的醜陋女人,就是當年美如仙子的海棠?再一細看,這兩個似曾相識的宮女,正就是那天晚上所碰的到的宮女。那麼,那個殭屍般將要斷氣的女人自然是海棠無疑了。這一剎那間,千萬思潮,如波翻浪湧,忽然又都平靜下去,冷禪經歷了一個前所未有的空靈境界。
侯三變見冷禪兀立如僵石,眼睛如定珠,只道他是痛極成瘋,急忙拉他一把,道:“祝大哥,你看開一點。”冷禪忽然哈哈大笑,道:“狗矢橛!狗矢橛!”侯三變驚道:“大哥,你怎麼啦?”冷禪笑道:“解脫臭皮囊,還我莊嚴相。臭皮囊與莊嚴相原是一物。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如今方纔懂得。”
侯三變見他胡言亂語,心急如焚,正想出言慰解。呂四娘盈盈一笑,合十說道:“恭喜大師,妙悟禪理,此去靈山是坦途了!”侯三變和唐曉瀾都愕然不解,呂四娘道:“你們不要打擾他,他現在比什麼時候,心中都要明白。”
呂四娘博覽羣書,對佛經也深有研究。佛經《燃燈錄》中說過一段故事,說有一個高僧問燃燈佛道:“何謂古佛心?”燃燈佛答道:“幷州蘿蔔重三斤。”又問道:“什麼是道?”燃燈連道:“狗矢橛,狗矢橛!”再問時,燃燈便豎起一指,道:“不可說不可說”了。這一段“語錄”正是佛經中大乘妙諦所在,意謂真理無處不在,在最污穢的事物中,亦可見到最莊嚴的東西,所以說從“狗矢橛”也可悟道。污穢與莊嚴原是對立的,可是在污穢中也孕育着新生的種子,就如每一個新的世界都是從舊的世界中蛻化出來一樣。冷禪想到當年綺年玉貌的海棠,臨死時卻是那樣醜陋,初時不免感觸萬端,但感情迅即淨化昇華,頓覺靈臺明淨。
那兩個宮女見他們狀若瘋癡,冷禪的模樣也不像太監們所談起的了因,於是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們認識王隊長嗎?他就要來了,我們還要打掃呢!”
侯三變道:“什麼王隊長?”宮女疑惑道:“聽說叫做王陵,你們都是跟隨聖上的人,難道彼此不知道嗎?”唐曉瀾又驚又喜,心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忙道:“認得,認得!他和我是最熟不過的老朋友了,他要住在這裏嗎?”宮女道:“天一亮,就要搬來,所以哈總管要我們連夜打掃。”唐曉瀾道:“很好,我們就在這裏待他。”推開廂房,閃身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