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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四娘駭道:“你不是葉公公?”那老人道:“說不是就不是,我坐不改名,行不改姓,姓陸名康,生平只會彈琴,但不彈給你們這些人聽!怎麼,你要殺便殺,不殺我便要回去睡覺了。”長袖一拂,氣呼呼的便要進入內堂。
呂四娘和馮瑛都不禁冷了半截,想不到鬧了半天,卻不是廢園老人。馮瑛跳到門口,攔住問道:“那麼請問葉老先生呢?”陸康翻眼說道,“不知道。知道也不告訴你聽!我給你們麻煩得已經夠了,還要叫你們再去麻煩他嗎?”
呂四娘慌忙說道:“浙東呂留良的孫女兒向你老請安!”陸康嚇了一跳,迴轉身來,問道:“什麼,你是呂留良的孫女兒嗎?”呂四娘道:“先祖生前,常道及葉陸兩位前輩,叫我若到京都,必定要去拜候。”陸康面色登時不同,問道:“什麼?你祖父也知道有我這個人嗎?”
呂四娘道:“老丈古琴妙絕天下,誰人不知!”陸康忽道:“高山流水,真意如何?”呂四娘道:“除了詠歎之音之外,鍾子期還有藉此勸伯牙之意。”陸康道:“勸什麼?”呂四娘道:“勸他拋了功名,怡情山水。只有故鄉山水,才能激發琴音。”陸康“唔”了一聲,取出一具古琴,放在桌上,道:“你還配聽我彈琴。”閉目端坐,彈了一陣,道:“你聽得出什麼嗎?”呂四娘流淚道:“多謝老丈弔唁,也多謝老丈激勵。”原來陸康彈的第一首乃是悼念賢人的“黃鳥之歌”。是將詩經《秦風》中一首輓歌改成的,其中有“如可贖兮,人百其身”之語(即:如果準我們贖他的命,我們願意拿一百個換他一個。)第二首是“于田之歌”,是用詩經《鄭風》中一首歌頌武士的讚歌改成的,用意是鼓勵呂四娘學那武士的進取精神。看來呂四孃的俠名,他也是早有耳聞的了。
呂四娘妙解琴音,一說即中。陸康睜眼說道:“你沒有冒名騙我,你的確是呂留良的孫女兒!”呂四娘道:“我有一位至交好友,危在旦夕。急着要請廢園老人診治。”陸康道:“他在半月之前,已離開我這裏了。”呂四娘道:“去了哪裏?老丈可願見告麼?”陸康笑道:“看在你祖父的份上,我只好讓你們去麻煩葉老頭了。葉老頭還有一個好友陳畫師在八達嶺東面的康莊,另有一個姓楊的徒弟在八達嶺西面的南口。那兩人請他輪流去住。我也不知他現在誰家。反正是在這兩家之中便了。康莊和南口距此地都有一百多里,你們在此歇一晚吧,明日再去。”呂四娘道:“不必了,待我們見了葉公公之後,再回來聽你老彈琴。”陸康道:“也好!”繼而嘆口氣道:“現在能聽得懂我琴聲的也不多了!”
呂四娘告辭出門,已是午間時分,便和馮瑛商量道:“想不到有此波折,事情緊急。你我分途去吧。我到康莊去找那姓陳的畫師。你到南口去找那姓楊的徒弟。記着,你對前輩一定要非常恭敬,心中再急,也不能火燥。”馮瑛面上一紅,道:“這個當然。”當下兩人分道前往。
馮瑛一算,假如到了南口,能找得到,立刻僱車請他回來,四天剛可趕到。那豈不正是唐曉瀾最後的期限。心中甚急,忙中有錯,偏偏又走錯路,幸得一發覺便立刻問人,直到午夜時分,始摸到南口。馮瑛想呂四娘告誡她的說話,叫她不要深夜擾人,但卻又忍耐不住,心道:“我且到那姓楊的家中探探看。看廢園老人在也不在,也好安心。”便去拍一家農家的門,問楊家地址,鄉下人甚爲誠樸,聽說她是急病延醫,便告訴她道:“在村東頭那家青磚屋便是了。楊大夫的醫道可高明哩,你請得他動,多重的病也能醫好。”馮瑛道謝一聲,立刻便走。
馮瑛跳上瓦面,忽見屋中露出燈火,馮瑛心道:“這老頭兒精神真好,現在都還未睡。”想下去謁見,又怕嚇了他們,便伏在瓦面上向下窺望。
屋子下面點着兩盞琉璃燈,桌子上放着一個檀香爐,爐香繚繞。只見一個老頭端坐桌子前面的太師椅上,另一個老頭侍立在旁。馮瑛心想:那端坐的老頭想必是廢園老人了。
廢園老人雙目緊閉,搖頭晃腦,說道:“醫者意也,意到病除,運用之妙,存乎一心,採古人之長,探病人之短,運本身之智,不必爲古人所囿,亦不必爲病家所蔽。須知病症日增,有爲古代所無者,故曰不必一切皆從醫案中尋;病家陳述病情,或失於誇張,或因併發之症而轉移重點,故曰不必爲病家所蔽。老弟,你對湯頭口訣都能背誦如流,今後應對醫理更下苦功。”那侍立的老頭連聲應道:“是,是!”廢園老人又道:“時間無多,我今傳你心法。”提起狼毫,在書桌上邊講邊寫,馮瑛對醫學一無所知,聽得十分煩悶,正想走開,廢園老人突然昂首叫道:“喂,你已偷聽多時,還不下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