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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來訪了幾位面孔陌生的男子,唯有容伽禮,她這雙要戴老花鏡的眼睛倒是給認了出來。 “既然來了,就幫我準備一下晚飯。”沈容昔語氣平平,將披肩擱在搖椅上,穿着舊式的半袖旗袍往廚房方向走。 還無人敢這般冷漠態度使喚容伽禮,黎書下意識地解開這身純白西裝衣袖的扣子,想要頂替。 然而,容伽禮卻邁步至廚房,不大的空間點了盞燈,洗手盆內被扔進了條白鰱魚,此刻沈容昔立在爐竈邊熟練地起火,說:“把魚殺乾淨。” 雖然容伽禮毫無這方面廚藝經?驗,卻刀法?了得,不用她繼續指點,緩步走到盆前思考幾許,先將透着濃郁腥氣的魚過了一遍冷水。似是?見他屈尊降貴地有所動作,沈容昔定?定?打量了半響,才撇開視線,又問:“你跟那孤苦伶仃一個人的丫頭,會結婚嗎?” “嗯。”他慢慢洗淨魚身的鱗片,點頭。 “我把她撿回來前,她像一個沒人要的小動物,在外漂泊了很久。”沈容昔活了大半生,要看不出容伽禮登門到訪是?爲何緣由也白活了,在短促的安靜氣氛裏?,繼續往下說:“她把頭髮剪短得像被狗啃的,還抱着個很破的書包,身上除了幾百塊零散紙幣和?一堆過期的舊報紙外,什麼都沒有。” 容伽禮仍未開口,洗到魚尾了。 沈容昔一句緊跟着一句:“我也是?跟她朝夕相處了段時間,才知?道她這些不值錢的窮家當,攢得很不容易,從白城一路過來,剛開始是?在火車站附近找到一家黑心理?發店,把頭髮賣了換錢,跑去補完車票的錢後?,剩餘的零錢又讓她撐了幾日。” 撐了幾日而已。 路汐哪怕睡火車站,喫得少,也有用盡的一天。 更何況,她還固定?天天都要到路邊報刊亭買一份早間的新聞報紙。 沈容昔說道:“她離島時什麼都弄丟了,沒有補辦身份證,找不到一份短期兼職生存,倒是?去找過,人家店主說她看起來像十五歲,像未成年叛逆離家出走,還想叫警察來抓她。” 江樹明會不會被徹底扳倒尚未可知?,江氏集團背後?的權勢會不會爲了掩蓋瘋人院真相,繼續派人到處找她行蹤,路汐還太小,能知?道的真相也太少,本能地對抓這個字有無邊的懼意?。 於是?就不敢冒然去找兼職,而是?去醫院賣血換營養費。 賣血換營養費——猶如刀刃狠狠地刺進容伽禮指骨。 他冷靜垂目,殺魚卻不知?要將其先擊暈,右手拿刀刮鱗時,因沈容昔的話,鋒利的刀尖罕見地不穩,沿着掙扎的白鰱魚身垂直劃破了他指腹的血肉。 猩紅的血滴直落在了木質菜板上,頃刻間又暈開。 容伽禮緊按着魚,連帶修長腕骨以?上,小臂的肌肉線條都在無聲繃緊,一身深黑色的西裝線條也繃直到了極致。 而沈容昔始終顧着做自己的事,開始剝蒜,隨着扔進白玉碗的聲響,說:“抽完百來毫升的血,她原本就營養不良的身體直接更低血糖,雙手拿一張報紙都會無意?識輕微發抖,爲了補充糖分?,她又喫不起奢侈的巧克力和?紅糖,就去買那種食品過期很久的話梅糖。”
路汐這具瘦弱身軀內的靈魂傷痕累累,茫然地遊走於泗城界內,很細的腕間掛着透明塑料袋,一大袋裏?面裝的話梅糖天天都在變少,直到快喫完。同時對外界一切感?知?異常敏感?的她發現火車站到了後?半夜就有黑色人影躲在不遠處偷窺,便不宜久留,轉而無意?中?闖入了破舊不堪的紅燈窄巷,像是?個被富貴迷人眼?地界遺忘的地方。 窄巷裏?,有個衣着豔俗的年輕女人短暫的收留了路汐,但要付一日十元的房錢。 路汐在她簡陋又潮溼的出租房棲身了下來,只借用靠牆根處的玫紅色破皮沙發,瘦弱的身子慢慢縮成一團那兒睡,而那個女人從事着特殊職業,時常凌晨五六點喝得爛醉才搖搖晃晃回來。 好在,她沒有帶恩客回出租房的習慣,一進來,便往亂糟糟的牀上橫躺,紫色高?跟鞋從左腳突然滑掉下來,一聲沉悶的響,路汐爲此而驚醒了。 那女人披頭散髮的靠在牀沿,摸出打火機要點根菸,摁了好幾下,被幽藍的火焰照得化着濃妝的臉很青白,扯着路汐咬字不清的談天說地:“朱豔芳是?我給?自己取得藝名,知?道梅豔芳吧?我也要當大歌星,從這破巷子紅出去!” 朱豔芳又告訴生了一副看似單純好騙皮囊的路汐:“別學我啊,年紀輕輕輟學偷跑到大城市來誤入歧途,你算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女孩了,要回去讀書,別給?人隨便佔便宜。” 說到最後?。 被酒精糟踐的身體令她逐漸支撐不住精神,廉價的香菸和?打火機都隨着手指鬆開,掉在了地上。 白天的朱豔芳又是?另一副面孔。 她被這烏煙瘴氣的壓抑生活精神折磨得很割裂,暴露又顏色豔俗的廉價裙子成了這副身體唯一鮮活的色彩,傍晚在樓下打包了份豪華版麻辣燙回來,意?外看到路汐平時的一餐只喫沒有油鹽寡水掛麪,這頓倒是?捨得放一顆小西紅柿了。 朱豔芳把打包盒放在矮桌上,和?她面對面坐。 路汐喫得很慢,握着反覆使用的一次性木筷,細白腕臂的紅色針眼?很明顯。 朱豔芳目光在她身上瞥了眼?,隨即也拆了塑料袋先喫東西,明明放了半瓶量的酸醋,卻沒什麼胃口似的,筷尖在紅油裏?挑挑揀揀了塊牛肉片喫,突然毫無預兆問:“你是?處女嗎?” 容伽禮的面容頃刻間浮現,在路汐睫毛低垂遮住的眼?底和?心尖頭,手指也無聲地收緊。 朱豔芳將她視爲恍若清純的無知?女孩,又像是?隨口一提:“我有個香港那邊來的財大氣粗老顧客,平時也涉及一些娛樂圈產業,最近膩了嫵媚性感?的,想換換口味,願意?出二十萬,跟你做那事……” 空氣詭異地靜下來,朱豔芳繼續攪拌着碗裏?的麻辣燙,將不愛喫的荷包蛋甩到透明塑料蓋上,也濺了一滴紅油在路汐白皙手背。 路汐抬起臉,白白淨淨襯得表情很誠懇認真:“我有男朋友的。”不做這種事。 朱豔芳沒想她會回應,驚訝幾秒,語氣嘲笑道:“你男朋友不來找你?不要你了啊。” 路汐抿緊了雙脣,沒有在這上面爭論?個輸贏。等窗外夕陽西下,朱豔芳頂着一臉的煙燻妝去上夜班後?,她將矮桌上的餐後?垃圾收拾乾淨,把屬於自己的私人物品都放進書包,又拿出一張十元紙幣的房錢放在枕頭旁,然後?安安靜靜地離開了這裏?。 “泗城這麼大的地方,她踏遍了也尋不到你,卻意?外遇到了我。”沈容昔憶起當